长行如梦渺

第13章

日头一挂西角飞檐，宋世樵拎上食盒藏起给龚大姊买的东西跑向拨柳阁。今日的冷落叫他难受了一整天，当时龚大姊的脸色他都不敢看。

他在屋门口站了好久不敢敲门，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什么龚大姊才能原谅自己。

门突然打开了，宋世樵一回头看见龚大姊，她也看着自己呢。

两人久久伫立，无语凝噎。宋世樵更多的抱歉，龚大姊更多的是委屈。

寒风吹来，龚大姊打了一个寒颤。宋世樵借此机会跨进屋内，一只手从龚大姊头上越过将门关了。龚大姊见他像之前一样细心体贴，心里五味杂陈就扭过身子忍着疼回到榻上。她没有愉快反而感觉心尖抽动酸楚难当，眼睛一转泪珠就流下来了。

宋世樵看她走路困难，拎着食盒跟在她后面干着急，张开手臂，在她摔到的时候方便扶她。

龚大姊斜靠在床上，见宋世樵想给自己盖被子，她便先把被子重重掖好不给他机会。她安置好自己以后就盯着宋世樵，看他什么时候开口解释。

张了几次口，宋世樵终于是忍不住了：“今天午饭，你吃好了吧？”

龚大姊仍是不说话，等他说真话。

“张姨娘派我送这件袄子来，说是要托你在袖子上添几个花样。”他抬起眼睛看她，知道该说的话总是要说的，就不再吞吐开始诚恳地道歉。

“我刚才上街给你买了手炉和点心，你看看喜不喜欢。”宋世樵赶紧去炉子边给手炉加炭粒，背对着她说：“你手凉，这个手炉小巧又漂亮，正合你用。”

“还有呢？”龚大姊耐不住性子了，她想听宋世樵冷落她的原因。

在火炉边的宋世樵直起身来侧向龚大姊：“对不起，我不该不理你。老爷嫌我害了你的清誉，叫我远离你。”他的泪滴像晶石一样干脆地从脸上滚下来，落在炉边的铁皮上发出呲啦声响。

“这不是实话。”龚大姊明白，若是她与一个男人被误会不清白，自己肯定脱不了一顿教训，吴海良怎么会只斥责宋世樵而不来找自己的麻烦。

宋世樵快步走向床边，着急地解释说：“真的，真的。我不会连累你。我跟老爷说你像我妹妹，所以才关心你。”

原来他是拿自己当妹妹，也从没有产生过爱情。

龚大姊认为自己明白了真相，点点头落下泪来：“那我要多谢你。谢谢你这几日来送饭，以后你也别来了不然给你添麻烦。”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想给你送饭，我想把好吃的都带给你。”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宋世樵也没有错过了她的真心。

“我知道你心地好，谢谢。”说再多都无用了，龚大姊在心里责怪自己忘了身份之别，一厢情愿地期待一个新来的小长工对自己体贴爱护。

宋世樵蹲在床前把包点心的油纸拆开，抬头看这龚大姊说：“以后我不能天天来看你，这个点心你慢慢吃。我知道你跟张姨娘要好，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可以托她身边的人传个话。”

“嗯。你去吧。”

二人分别以后相隔一扇门，各自泪眼滂沱痛不欲生。门外人受不了寒风催逼，蹲下身子抱着自己；门内人只觉得暖手炉炙热，却又舍不得他的指纹仍然紧紧地握着。

才认识了几天，心怎么这么痛啊。同在一府一院的人从此与自己没有关系，他离得越近，其实走得越远。

龚大姊没心思吃东西，涕泪涟涟地找出针线准备帮张仪美绣衣服。悲痛之中，眼泪滚烫迷糊了双眼。她一直用手绢擦着眼睛：“怎么什么都看不清楚，什么都看不清楚......”

看不清的何止是丝线，人心更是难以捉摸。明明面上是殷切爱护，可原来皆是因他想念家人，才把自己当成了精神的寄托。这样的美梦在规矩森严的吴府自然会不攻自破。龚大姊支持不住，伏在案上痛哭起来。

内院是愁云惨淡，前院的吴老爷和吴夫人已准备了拜帖和花红酒礼，准备到周家询问叠云观的高人作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