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行如梦渺》 第16章 免费试读
第16章
三月初的绍兴春寒料峭，拨柳阁的门完全敞着，寒风肆意往里灌。宋世樵急得心都要从口里吐出来。
门口的地上有一件龚大姊的袄子，已经被从缸里溅出来的水打湿。
大姊出什么事了？
宋世樵闯进屋急忙寻找龚大姊的身影，他现在已经顾不得隔墙有耳，大声地叫起来：“你在哪，少奶奶你在哪。”
没有人回应他，宋世樵更是急得往卧室冲。
龚大姊全身是水的躺在床上，两只腿耷拉在床下，裤腿上滴滴答答的水珠淌到地下。
宋世樵跑上去跪在床边：“少奶奶，你......”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地上，喉咙像火烧似的疼。
她虚弱得好像灵魂都要脱身而去，没有力气开口，只是将双眼睁开了一丝缝隙看着盼望了好久的人。
宋世樵定定神，马上跑去将门关好。
他思索片刻，有顺手将窗子开了一个缝隙，屋内还在烧炉子，当心煤气闷着人。
回到床边，他伸出手准备扶龚大姊起身，给她换一条褥子。可男女有别，况且她还穿着湿淋淋的衣服。
龚大姊知道他为难，指了指床脚的毯子。
宋世樵将毯子递给她后，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擦一擦。”她嘴唇一张一合，呼气比吸气多。
“什么，您要什么？”她一张嘴，宋世樵的眼泪向海水一样汹涌，糊住眼睛什么都看不清。
他用袖口使劲抹着眼睛，管不了眼皮的刺痛，他只想看清大姊的动作。
龚大姊将毯子揪起来，用尽力气蹭一蹭身上的衣服。
宋世樵恍然大悟，马上张开毛巾把大姊裹住。
龚大姊被宋世樵扶起来斜靠在他怀里，他环抱着她，小心翼翼地用毯子吸着她衣服上的水。
两个人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异性，一次一次的擦拭都好像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冰冷和温热交换，两个人心头都隐隐悸动。
凉水粘在衣服上始终是擦不干的。宋世樵先扶着大姊坐到床边的凳子上，又把火炉抬到离她五六尺的地方。
他蹲下来看着她的脸色：“把衣服烘热了，我给您煮姜汤喝。”
突然龚大姊用手指卷着毯子的一个角轻轻沾了沾宋世樵泪水。
“少奶奶......”
“别叫我少奶奶。”
宋世樵迟疑了一会儿，又试探地叫道：“大......”身份有别，他还是不敢叫她的名字。
他俩就这样注视着彼此的眼睛，眼眶红红的，碍于身份，不敢让泪水落下来。
“我没有名字的。”龚大姊垂下眼眸，声音细微显得非常失落。
她突然这么说一句，让宋世樵摸不着头脑：“嗯？”
龚大姊苦笑一声，想来宋世樵家庭和睦，肯定不明白自己的苦处：“原来在家里下人叫我小姐，父母叫我的乳名。我被卖到吴家这么些年了，名字早忘了。”
话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宋世樵忙给她在手炉里加碳，顾着大炉子上的开水，准备给她泡一壶热热的茶。
“九岁时我母亲就为我裹了脚，还没能下地走路就被送到这个魔窟里来。在这里我谁也不认识，若不是张姨娘明里暗里照顾我，我这条贱命早到阎罗殿里了。”
接过手炉，她急忙抹了抹眼泪。她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把这个小长工当作知心人了。
“喝点热水。”在她犹豫多心时，宋世樵又送来关心。
龚大姊抹抹眼泪，岔开话题：“今日府里摆宴，你不去？”
“午餐的菜昨天就预备好了，晚餐不急。今天早早的我就杀了两头猪，累死了。”宋世樵想逗她开心，伸出两个手指在龚大姊面前摇一摇，不自觉地就借着抱怨向龚大姊撒娇。
龚大姊破涕为笑：“嗯，你辛苦啦。”
宋世樵心里也转悲为喜，咧着嘴嘿嘿笑。
他想到什么，突然站起身：“您的脚怎么样了。”
“全好了，多亏你。”龚大姊将脚缩进毯子里，还是不习惯男人注意她的脚。
上次医生不由分说在众人面前拉住她的脚，这样的举动对一个在封建礼教下生长的女子来说绝对是及其羞耻的事情。
“今夜我给您送一个包袱来，您别睡太死。”
“啊？”龚大姊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宋世樵就转身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