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宋世樵心不在焉的走回往大厨房走，还没进门就听见老方骂他怎么还没来。他快步跑进厨房，进去后没敢出声站在老方身侧。老方好像背后有眼睛，厨房里的事逃不脱他的洞察。
“舍得回来啦？”老方不抬头，专心挑拣着煨鸡汤所用的药材。
宋世樵心中郁闷，说话也没平时活泼了：“方师傅，我下次不会了。”
老方纳闷他今天怎么这么乖，回头打量他一眼：“怎么了，你也放脚了？蔫头耷脑的样子做事情出错我可饶不了你。”
现在的宋世樵可听不得别人用放脚来开玩笑，老方这么说无疑是惹怒了他。宋世樵重重放下刚端起来的碗，里面的葱姜水溅了一桌子。
老方勃然大怒，今天定要震一震这个不知深浅的小后生：“你跟谁摆脸色呢，这是厨房，我不管你受了谁的气，在厨房一日就要拜一日灶王爷。不想干就滚，少在我眼前糟蹋好东西。”老方亲自把洒落在桌子上的葱姜段用手拾进碗里，然后喊人把水擦干净。
厨房的下人都惧怕老方的火色，谁都当刚才是事情没发生又干起手头的事。宋世樵又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等了半天，宋世樵干站着没事做，余光左右瞟着别人手里的活。可他心里又有怒气，刚刚在人家面前摔了碗，现在实在是没脸硬着头皮去赔礼。既然老方给他脸色看，他也年轻气盛不怕敲打便挺着腰杆在那赌气。
旁边一个小哥突然用手肘碰碰他，递给他一簸箕炒好的红皮花生，上面扣了一只空碗。宋世樵知道这是要他去给花生去皮。
他对这小哥点头笑了笑，端着簸箕就到门外去了。
给花生去皮一般是炒熟晾凉了以后用两手边搓边吹气，将脱落的花生皮吹出去。但宋世樵跟他妈学了个巧法，将花生米铺在一个大盆底部，在用一个小盆在上面捻。短时间之内大量的花生皮就被分离出来。
一个过路的小丫头看见他蹲在地上，整个人都要掉进盆里。这场面滑稽可笑，惹得这个小丫头咯咯笑出声来。宋世樵才不管人家笑不笑，得快点把事情做完，就有由头去老方面前搭话了。
这个小丫头从宋世樵旁边经过走到厨房里去，宋世樵听见里面说吴海良吩咐午餐时要厨房新来的去椒弥轩送饭。宋世樵想新来的不就是自己吗，可能是有杀猪的活了。
中午饭点将至，老方亲自将菜一道道放进食盒，整整两个食盒要宋世樵一起拿去。老方将食盒盖上的同时看着宋世樵嘱咐说：“脚下仔细着，手上要稳。”他眼神里的歉意宋世樵看出来了，老辈给小辈说软话让宋世樵马上觉得非常羞惭，他嘴里吐不出半个字，只能“哎”一声，就拎着盒子稳稳地走出去了。
到了姨太太张仪美的椒弥轩，宋世樵等着大丫鬟传话，大老爷身边的小厮却出来叫宋世樵进房里去。进门时那小厮悄悄提醒他到老爷面前先磕个头在等老爷说话。
吴海良看见他进来时皱着眉站起身来像是要骂人的样子。宋世樵一看情势不对，将食盒按放在桌子上就连忙跪下。
吴海良一见他恭恭敬敬便坐在椅子上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送饭吗？”
宋世樵抬起头来，小声地说着自己的猜想：“老爷要杀猪。不是，老爷要吩咐我杀猪。”
吴海良听到宋世樵的答话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他马上正了正神色将书拍在桌子上厉声说道：“今晨你好大的本事啊，和二位医生的妙手回春别无二致了。”
宋世樵没听懂茫然地看着吴海良：“谢老爷夸奖，我不懂医术的。”
吴海良气得站起来指着他骂到：“下流鼠辈。想想你今天在迎熹堂对我吴家的女子干了什么。”
“老爷您误会了，老爷，我…我不敢，我不敢。”
“哼，你不敢。迎熹堂里你借着医生的话来拉扯那小煞星又眉来眼去地和她说话，你当我的眼睛是瞎的吗。”吴海良走到书桌旁，拿起笔海转过身就要打他。
小厮赶紧冲上去拦着吴海良：“老爷别动怒，当心扎伤手。”
“怎么了，怎么了，要吃饭了怎么还骂起人来了。”大着肚子的张仪美由一个大丫鬟扶着从里间走出来。
吴海良看见张仪美走得快，连忙上去扶她：“哎呀，乖阿娇，你怎么出来了还走得这么快，摔着了怎么好。”
张仪美满脸的娇嗔，轻轻用肩膀撞了一下吴海良：“呸呸呸，你这嘴臭得不像是怕摔着我，你是怕摔了我身上的这个小祖宗吧。”边说着，张仪美便走到餐桌边想要坐下。
吴海良扶着张仪美一时有些腾不出手来，他想拿个垫子给张仪美坐着便给旁边的宋世樵使了个眼色。宋世樵马上反应过来，就将身后明制椅子上的软垫递给了吴海良。
这小妾的本事果然了得，几句话就让吴海良满脸堆笑：“我的乖阿娇，我若不把你捧在心尖上，你个小鬼头哪里敢用祖宗打趣我。”
张仪美眼角含笑却又撇撇嘴哼了吴海良一声，转过头来看着宋世樵：“这小子还挺机灵懂得察言观色。”
而后她揪揪吴海良的衣袖，故作得意的姿态：“老爷，你前晚才给我讲的包拯审问李皇后，结果自己拷问下人时却不给人家辩白的机会。想是你这个包公姓吴，脸也变白了天眼也开了，不用人申辩就能真相大白了。”她边说着还边拉着手绢摊开手，摇头晃脑地学着戏里的包公。
吴海亮看着她娇憨的模样，一时忘情拍了她屁股一下，张仪美腰肢一震“啊”地叫了一声，羞得用手帕捂住了眼睛。
屋内的下人们除了宋世樵也见怪不怪，只是低下不语。宋世樵跪在原地窘迫得满头是汗，他刚想伸手擦汗时吴海亮就叫他：“宋世樵，现在给你辩白的机会，有什么原因一五一十地说来。”
宋世樵将头伏在地下：“我，我是看她像我亲妹妹，我亲妹妹是裹脚死的，所以心疼。”
“不懂规矩的小畜生，主子怀着孕呢，口无遮拦地说什么瞎话。”在温柔乡里吴海良学的诗书礼仪就是哄女人笑的宝典，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就是无用的东西。
“哎，老爷。他也是心善，救了一条命，不也是多添福分吗。”张仪美又拉他坐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宋世樵。
“都怪小人不会说话，小人一定多多积德，给主子和小主子添福添寿。”
张仪美见吴海良被逗笑了，趁热打铁道：“虽然我是妾，怎么用人做事要老爷和夫人说了算，但今天我仗着肚子里头这个，叫老爷借我个面子让我料理个下人好不好。”
吴海良摸着张仪美的肚子，对着未出世的小孩子说：“你看你娘多大的威风，仗着你，都敢在我面前处置下人了。”吴海良抓起张仪美的手笑着对他的乖阿娇说：“好，今天我就听听我们张大人如何赏罚分明。”
张仪美看着宋世樵认认真真地分析功过：“你先是行为不当，对府里的妇人拉拉扯扯；但是聪明伶俐会察言观色，心里念着主人还给老爷和我添了这么多笑声。那先赏你个买东西的差事，我要什么你就到外头去买什么，再罚你，呃…罚你…”张仪美一时想不到，手托腮不算，眼珠子也滴溜溜转圈。
吴海良侧着头欣赏她犯难地神情，并不着急给她出主意。
“有了。”张仪美一拍桌子，手指头指着宋世樵，“就让你养猪去。”说完她便朗声笑出来。
吴海良见事情料理完了，便最后警告他说：“要是真让我发现你和那煞星有什么猫腻，我先叫你了账，圆了你的叫她也随着你去。”说完扬一扬头就示意他离开了。
思索了一路，宋世樵心如刀绞。他意识到自己心里已经有了龚大姊，这个人虽然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可她的身份是小少爷的妻子，注定这辈子都不可能与自己这个杀猪的下人有缘分。
“别因为自己的一点错误害了自己，更别因为自己的错误害了别人。”老树德的这句话在自己身上应验了。
男女之间一旦东窗事发，更受折磨的都是女人，自己一十八岁的贱命不值钱，可不能将龚大姊如花如玉的生命也活活葬送了。宋世樵突然心疼得喘不过气来，他在原地弯下身子用手重重的垂着自己的胸口，却不想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