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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吗?舒念眉眼间有隐痛之色,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不语。

他的贤君已经死了。

他的贤君没有做错什么,仁政、爱民,一样不差,但还是死了。

就连将死之际,还恳求他活下来辅佐下一位君王,这样的君主,终究都是死了的,终究是被推翻了的。

所以在力量面前,贤或不贤又有什么关系呢?

拓羽觉察到他情绪变化,执了手边冷透的茶浅抿一口,连声音都带了冷意,“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并不是王爷说的不对。”舒念正了正身形,“只是贤非贤,不是我们这些辅佐群臣能妄断的,这应是留给后人去计较的。”

“更何况,一位君主之贤德,也是与我们臣子的作为息息相关,绝不是君主一个人的事。”

“好一个‘绝不是君主一个人的事’!有这么一个心腹,恐怕不想成为一位贤君也难。也难怪即便是现在这种人人皆需谨言慎行的时刻,都还有人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为琮勒上三炷香。”

却看见舒念挺得直的脊背微微一颤,拓羽能看见他那身丝绸白衫上有细微的灰尘落下,他翕动着嘴唇,又很快将嘴唇抿成一个“一”字,眼睛带着怯弱的看着他,又有几分坚定。

“......”

他应该是说了什么,拓羽收回目光,转动着桌上的杯子,有些不情愿承认自己的走神,“你刚才说了什么?”

见舒念瑟缩了一下,又柔下语气,“抱歉,我刚才在想其他的事,没注意听。”

“无碍,刚才我是说,拓厥帝也是一位好皇帝。”舒念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半握着的手紧了又松,“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辅佐拓厥帝,我当初待琮勒如何,待拓厥帝也绝无二致。”

“你这是在向我表忠心?好让我在皇兄面前赞赏你吗?”

“舒念不敢。”为示忠心,舒念站了起来,撩开衣摆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舒念自知有罪在身,怎敢要王爷为了罪臣辱了圣名。”

这人出乎意料的懦弱,这才说了几句话,居然又跪了下去,言语用词也是胆小慎微,反复掂量,实在与拓羽原来所见的那个舒念相差甚远啊。

突然想起他跪着求大哥饶他一命,将头磕破流了满脸的血的模样,拓羽心里无不感慨,那个舒念应该是在那时死了的吧。

绕过书桌走了过去,伸手将他给拉了起来,有几分强硬,有几分不满:“行了,别动不动就跪下去,我将你带到王府来也不是让你跪给我看的。”

舒念顺势站了起来,垂着手如同犯错的孩子一般。一张脸本就瘦弱,低着头的这下还让头发将脸全部都挡了,看不见眼睛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像一具傀儡,只有一具肉体,别人一牵一引,他就一行一动。

为什么要活下来。

拓羽几欲脱口这句疑问,但他还是忍住了。舒念这种特殊的身份,求活比寻死更难,舍弃尊严去向灭了自己国家的仇人求一份苟且,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吧。

感慨有,尊重有,提防亦有。

拓羽尊重舒念,也不愿意怀疑那么一个可能成为知己的人,但两个人,说隔着血海深仇都不为过。

“你先在我府上休息几日,三天后我再送你回皇宫。”拓羽自有他的打算,一是他和大哥保证过要好好调查舒念,虽然他觉得舒念的身世背景已经完全没有令人怀疑的地方了,但太早放他回去大哥估计会以为这家伙干净得像张纸,对他更掉以轻心,二是为了观察舒念,在这三天里套出他要留在大哥身边的真正原因。

他不相信舒念会为了活下来让琮勒蒙羞,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他的这些想法太显而易见,摆在秃子头上的虱子也似,任谁都能猜到个七八分。拓羽清楚,舒念因此防备而一无所获也是极有可能的。

只是舒念的反应实在反常,他愣愣的,都没有去思量过拓羽的想法用意,只是麻木的点了点头,道一句,“谢王爷。”

拓羽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些负罪感,觉得自己好像毁了一个人。

“去休息吧。”拓羽回到位置上,手支在桌上挡着眼睛,很是疲惫,“这几天只要不出王府,去哪里我都允了,若是有事找我,派个小厮来叫我便是。”

这下舒念倒是略俯身行了礼,还是那句话,“谢王爷。”

正好他也还没想清楚要怎么去面对那个已经易了主皇城,留在这逃避几日正合心意。

雕花木门被两位打扮精致的丫鬟推了开来,舒念转身踏了出去。

入目的是满目的翠色。

好一个暧暧春光,看得人眼花缭乱,还有以假乱真的平和。呼吸之间,除却翠绿木香,还能嗅到些许烟与血的气息。

回过神来,舒念细细打量着走在身前的丫鬟,虽身上的饰品都有些廉价,但妆容精致,走路也是娉婷多姿。

“这些都是王爷住进来后种的吧。”

没料到舒念会这么突然的闲话家常,引路的丫鬟步子顿了顿,回头看一眼舒念,又迅速偏过头去,低低答了一声:“是。”

“那原来那位大人葬在了哪里?”

“只是匆匆火葬了......并未有坟冢。”丫鬟声音有些哽咽,还偏了头偷偷用手抹了脸。

“是我和琮勒对不起曾经的臣子们,你的父亲也是因我而死,若恨,就恨我罢。”舒念说着,伸手轻轻安抚了一下丫鬟,只是轻轻的拍了拍肩,那丫鬟就已经颤抖不止。

“小女知道舒公子已经尽力了。父亲被抓的前一天就说,国家会沦落是早有预兆,皇上和舒公子是真尽了心力才让这一天晚了那么久才来到。”

舒念轻轻摇头,“不,是我错了。”

若不是他与琮勒一念之差,竟大肆重文轻武,也不会让崇武的大庆轻而易举的破防而入。

是自己自负了。

耳边是前朝大臣遗女压抑的泣声,舒念面色黯然,看着夕阳下一只孤鹭向西徐徐而行,留了满目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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