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雅宜谅解不了，因为这件事粉碎了哥哥的信念，压塌了他的脊背，拖垮了他的身体，以至于他在最后的关头都无法闭眼。

她释怀不了。

她稍显动容的脸倏地冷了下来。

马车里面的空间静了下来。

萧景煜干涩地舔了舔唇，又继续道：“对不起，一年前，我不该利用你，不该当着你兄长的面说那样的话，我当时以为，你刻意接近我，目的不纯，所以我才会说那些话。”

“刻意接近？”方雅宜自嘲一笑。

“别说我没有刻意接近你，就算是刻意接近你，就活该被羞辱吗？难道带着目的人就不配拥有人格和尊严了吗？那萧世子现在又是在做什么？你突然插手商会的事，难道不是刻意接近？你难道就没有目的？那带着目的你又算什么？你不觉得可笑吗？”

萧景煜呼吸骤然停滞。

他喏了喏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口舌干涸得可怕。

“还有……”方雅宜继续冷声补充：“我哥哥他死了。那件事过后的三个月，我哥哥就过世了，他到死都在自责是因为他的商人身份，连累我被人戳脊梁骨，他到死眼睛都是睁着的。”

萧景煜心里的慌乱如业火蔓延，继而他大口大口地呼吸。

车内是可怕的寂静。

两人都没有说话。

萧景煜很想说点什么，但是什么样忏悔似乎都显得苍白。

他的手指僵硬地蜷起，极力去看她的表情。

而她只是低着眉，半阖的眼帘掩盖住了眼里的光，周身都沉浸子在悲伤的情绪里。

他张了张嘴，却只能说一句：“我送你回家啊，天色暗了。”

方雅思自嘲地笑了笑：“看吧，你明明知道天黑了，于姑娘的名声有碍，你明明知道的你也明明也可以做得更好。”

方雅宜说完将头瞥向一边，没有再看他。

马车缓缓前进，一路相顾无言。

……

收到下人禀报的时候，顾千帆还有点恍惚。

萧景煜那小子半夜跑到别院里干嘛？白天约他的时候，他不是说不来吗？

他和盛淮安相视了一眼，连忙出门去迎接。

打开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萧景煜歪歪扭扭地倚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右手还拿着一个酒壶，哪有平时的半分贵气可言。

顾千帆连忙过去扶他：“怎么了这是？怎么喝这么多酒？”

盛淮安盯着他打量着，若有所思，随即轻笑起来。

顾千帆不明所以：“他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啊。”

盛淮安没有解释，合力将萧景煜扶进门，吩咐下人给萧景煮了一碗酒汤，萧景煜总算清醒了几分，只是眉头紧皱，像是有什么心事。

“到底怎么了？该不会听到我说芊芊和姓罗的一起来泡温泉，让你不舒服了？那你这反射弧也太长了，人家都成亲好几个月了，你早干吗去了？”

萧景煜始终沉默不语。

盛淮安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突然说了一句：“我看到了，你今天和那个姑娘在一起，所以你是因为她？”

姑娘？

顾千帆脑海里蓦地想起今天在国安府见到的那个商户女，他“腾”的站了起来。

“景煜，你别跟我说你又找了个商户女，同一个坑你难道要跳两？别忘了，一年前那个商户女是怎么骂我们的。”

萧景煜皱了皱眉，目光冷冷地扫过去。

“闭嘴。”

盛淮南听得云里雾里：“可是，我今天看到的姑娘就是一年前的那个姑娘啊。”

顾千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不是吧，景煜，她又缠上你了？我说什么来着，商户女最会吸人血了，你都回京都了，她都能跟着来，真是阴魂不散。”

“我都说了，你闭嘴。”萧景煜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顾千帆顿时觉得有些委屈，他这么做可都是为了自家兄弟，可人家非但不领情，还一脸嫌弃。

“我说错什么了？”他求助似的看向盛淮安。

盛淮安没有给他任何一个眼神，只是有些面色凝重地看着萧景煜：“景煜，你该不会对那个姑娘动心思了吧？”

萧景煜愣了一下，紧接着摇摇头：“我只是对她有些愧疚。很想做点什么弥补。”

“愧疚？你愧疚个什么劲儿？难道该愧疚不是她吗？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骂我，别让我再碰见她，再碰到她，我肯定不会放过她，对了，那姑娘叫什么来着？”

“方雅宜。”盛淮安接过话。

顾千帆点点头：“对，方雅宜对吧，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景煜，不是我说你，你可别被她骗了，商会之女最会伪装。”

萧景煜没有回答，兀自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当年是我们误会她了，她没有想刻意接近我，她答应和我一起去宴会，是为了还我当初在花园替她解围的恩情。”

“这些都是她的片面之词。”顾千帆很固执。

“这些都不是她告诉我的，当年在云城，我就去求证了，那姑娘的哥哥当天来找我，也不是要求我对她负责，他只是希望我能帮他的妹妹澄清流言。”

顾千帆愣了愣，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还是倔强地嘟囔了一句：“那她还是骂我了。”

萧景煜又抿了一口酒：“她是骂你了，可是我们也践踏了他们的尊严，摧毁了她哥哥作为商人的理想，他哥哥在那三个月之后就去世了……”

顾千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里也闪过一丝愧色，但终究只是一闪而过，他倔强咬紧了牙关，抿着嘴嘟囔了一句：“可是，他哥哥的死跟我们又没有关系？”

“好了，你别说话了行吗？”盛淮安打断了他。

而萧景煜已经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