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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场祸端

原来自骆麟奉旨出京,惠春打理国公府上下十分严谨,白日人来客至,夜里早早闭户。长风每日往大学堂读书是骆麟安排的,早出晚归。因着前次长风中毒,惠春心里是有些病的,所以并不强扭着他,再者,别人的肉骨出不出息,学不学成也与她没有大干系。几件事放在一处,惠春对长风的管束竟比骆麟在家时松懈许多。

长风早知嫡母不待见自己,平日除了请安,再不往惠春跟前却,除了上学,只在自己的院子读书。新学里的数术学问倒是好的,这些日子,长风着实长了见识,只是那书读着读着,就平白地从书缝子里冒出个小人儿,长得齐整好看,眉眼柔和,每每见了便不由自主地看住,个把时辰不动。身边一个常随的小厮名唤德䘵的,是自长风中毒之后新挑上来使唤的家生子,是骆家旧仆之后,最老实本分,见这情景不由好笑,推着他家哥儿,玩笑说读书读傻了。

骆麟不在,国公府的年关过得便冷清些,除了几家走得近的官眷来拜年,竟没有大的宴请。除了回娘家,惠春带着两个女儿也不大出门赴宴。惠宝打着拜年的幌子一日一次的来拜年,长风闭着眼睛都猜得到,这家伙在外面斗鸡走狗,包娼聚赌,无恶不作,手头几百两银子的输赢常有,他不敢跟家里要,便找惠春来填补。惠春只有他这一个胞弟,自然什么都替他遮掩。

这些烂事骆长风懒得打听也懒得管,他只一心等着上元节灯会。萧家再怎样严谨,姑娘再怎样不出门,那“走百病”的老例无论如何是不能少的。长风只想着在灯市上必能遇见黛秋。

及到上元,好容易给惠春请了安,又陪着她拜了月,方从角门偷溜出来,除了德䘵,再没第二个人跟着。主仆俩也不顾看灯,从街头到街尾跑了一个来回,人头攒动,只不见黛秋。倒是德䘵机灵,想着堂客们出行必是要坐车的,往背街各家停车的地界打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萧家的骡车。

有了车,再没有找不到人的理。长风顺着路口重新寻找,果见杜氏拉着黛秋并一个孩童有说有笑地看灯。长风窃喜,暗暗跟着,心里盘算着寻个什么由头上前搭话,心里正没个主意,正见有人行偷盗之事,被偷的竟是黛秋。

经了方才的惊吓,杜氏便让着长风一同往茶馆里歇脚,黛秋低头见蓝桥的眼睛不住地看向街市,便向母亲笑道:“妈在这里同长风少爷说话,我带桥儿去前面再逛逛。”

“使不得。”杜氏忙道,“有方才那事必不只一人,你俩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处?还不快与我这里坐着,好好歇歇,咱们再去逛。”

“妈别强撑着了。”黛秋小声道,“这几日家里外头的劳累,今儿若不为桥儿,再不出来的,您好好歇一会子,我们俩去去就来,咱们就好回去了。”

“不成!”杜氏才要起身,可腰上竟如钢针扎过一般疼痛难忍,福妈忙上前扶她坐好。

“婶婶安坐。”长风含笑道,“父亲在家时曾说,我们两家不是外人,况萧叔叔与长风有救命大恩,不如让我来护着大姑娘并……”他看了看蓝桥,萧家自来只有一女,竟不知哪里来的这孩子,“并桥哥儿去逛逛。婶婶放心,有我在,必不会有事。”

长风方才擒贼的本事杜氏是看到的,可心中仍觉不妥,看看女儿和蓝桥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竟也不好一口回绝,犹豫半晌方向长风道:“好孩子,这竟是要麻烦你了。”

眼见孩子们满面喜色,杜氏不由也跟着含了笑,目送他们出了茶馆。福妈方上前悄悄道:“这位哥儿倒是个好的,按说骆家与咱们老爷也是有交情的。”

杜氏知她的意,忙止了她的话:“前儿老爷收到信儿,这战事只怕快完了,等文家来接家眷,老爷就与他们家说,桥哥儿的年纪实是不成的,倒是大哥儿还使得。文家与我们有大恩,把秋儿嫁过去是断不能改的。”

“文爷对咱老爷是再无不可的,只怕经了这事,必是要急急的过定呢。”福妈笑着附和着,“要是在立了功调回京就更好了,外官武将到底有稳妥。”

杜氏不再说话,看向茶馆外的街市,目光幽暗,悲喜不辨。

灯市人流不减,长风原想与黛秋并肩而行,谁知黛秋怕蓝桥被剐蹭着,将他夹在二人中间。长风无奈,低头看着蓝桥紧紧拉着黛秋的手,心中莫名好气。

“我听父亲说,萧供奉家人丁稀薄,怎么才过了个年,就多了这么个人儿?”长风扭头看向黛秋,只觉从她面颊上蹭过的风都是美的,只可恨这小人儿生生隔开他们俩。

黛秋才要答话,忽想起萧济川一再嘱咐全家,文家人进京的事不许对外人说。可按说,长风不是外人,文家母子就是骆家送过来的,可他既然不知道,那必是骆麟不曾让伍儿回府报平安。眼下她乍乍地说出来,只怕图惹事非,犹豫片刻方道:“原来我们家远房亲戚,久不走动,年前来看看我们,也是亲戚一场的情份,父母正愁家里人少,过年不热闹,就留了他们小住。”

长风不疑,只是有这小子夹在中间,实在让人心中不快,只面上又不好露出来,才要再找着话由来说,蓝桥先开了口:“姐,你看那个!”

黛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见街边一个卖纸扎花灯的小货车上,挂着各色小巧的手提灯笼,便拉着蓝桥过去细看。长风眼见着他们俩走去挑灯笼,张了张嘴竟没说出什么。

“大爷,姑娘带着小弟弟是好事。”德䘵悄向他耳边道,“这萧家姑娘咱不好太亲近的,有了这个小弟弟,爷亲近他,就是亲近姑娘。”

“你胡说什么!”长风微蹙了眉。

“大爷方才找人的汗还没拿消下去。”德䘵轻笑道,“爷明明不爱热闹,又为着什么非要来灯会凑热闹?还想瞒我不成?”

长风瞪他一眼,再不理会,直走向与黛秋一同挑花灯。蓝桥挑了一只宫制样式的小花灯,八面画着各色花草,他一样一样的认起来:“这是兰草……这是紫萱……”

黛秋手里提一柄彩球灯,才要去摸荷包,长风已许了商贩钱,向她笑道:“我们走吧。”终于能与黛秋并肩而行,长风难掩笑意,心里平白地像跑进一大群兔子,蹦跳不止。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黛秋吓得一抖,几乎跌了手中的灯笼,长风本能地护住她,只见天上彩光一线,瞬间化成一朵巨大的花球,流光异彩,十分夺目。

不知哪家会馆、商行放了烟火,一簇接一簇不停地炸裂在空中,绚烂多彩,看得人眼花缭乱。长风与黛秋并肩抬头,两张少年的脸在烟火的映衬下,竟如金童玉女,看上去是不真实的美好。

一时烟火散去,长风才察觉自己的头几乎与黛秋的头靠在一处,不由脸红,面上便有些讪讪:“谁家有这个气派?像是陕西巷的方向。”

“真好看。”黛秋似才回过神来,“是不是,桥儿?”片刻不得回音,黛秋猛地低头,哪里还有蓝桥,恐是他小孩子贪玩跑开,忙又前后左右地望去,人流如旧,只是不见文蓝桥。

“桥儿!”黛秋一眼看见地上烧着了的小宫灯,惊得四处张望,也不顾体面,扯着脖子连喊两声不见回应,忙快跑两步,又觉方向不对,又往回跑几步。

长风一把拉住她:“别慌,人这样挤,他必走不远。就算去碰上人伢子,一大一小更难走脱,咱们细细找,必丢不了的。”

黛秋正是怕这个“丢”字,一听这话,几乎哭出来,丢了文家的孩子,她怎么对得起舍命救回父亲的文籍,文家婶婶也必活不成了。思及于此,黛秋忙又四下呼唤。

长风看看身后不远也被吓傻了的萧家仆人,又看看德䘵,德䘵摇摇头,他实没看见是谁抱走了那孩子。长风又转头看向前方,人流如潮,并不见少。这条街原本十分宽阔,因着两侧商铺皆摆出档口,又有花灯,几番挤占,街面已经十分窄小,想绑着孩子迅速离开几乎不可能。

“你等在这里,我去找他。”也知不该亲近,但长风还是拉了黛秋的斗篷,浓墨的一双剑眉微微蹙起,“千万别乱跑!”又向百花道,“看好你家姑娘。”话音未落,人已挤进人流,比肩叠踵地勉强进了街边的小巷子。

这巷子原不是旧有的,不过是两家店铺中间的小空隙,长风猜想,若真有人掳了孩子,必是要抄路的,对于熟悉地面的人来说,串胡同是最快的方法。

小巷很窄,并肩走两个人都难,长风贴着一侧墙壁疾行向前,身后的灯光越来越暗,他由明入暗,眼前几乎什么都看不清。适应片刻才看清,果见前方不远,一个黑影急急向前,长风毕竟是武将之后,有生在国公府那样尊贵的地界,自幼有师傅教拳脚功夫,为着让骆麟看重,他也着实磨练过,有道是“艺高人胆大”,他也并不惧怕,只加快脚程追赶。

那黑影似有察觉,脚下更快了些,怎耐他扛着笨重的布袋,并没有轻手轻脚的长风麻利,眼看贼人就在眼前,长风狠命地向前抓去,他虽有功夫,却毫无江湖经验,不曾想能干出打杠子虏人勾当的再不会是一个人单行,另一个贼人早在他身后举了刀。

长风听见身后风声,自觉已经来不及躲闪,也知事要不好,忙抖开斗篷护住头,然而刀锋终究没能落下来,只听沉闷一声,“哐”的一声,短刀落地,一个男人重重跌在地上。露出一盏微弱的灯光。

德䘵和一个萧家的家仆双双拿着不知哪里捡的门栓,护着黛秋,将贼人狠狠打晕。前面的贼人听见动静,敏捷地反扑回来,借着灯光,长风一眼看出竟是他方才打过的壮汉,知其绝非善类,随手将斗篷抛过去,正盖住对方的头,从德䘵手里接了门栓狠命敲下去,又怕一下子难得手,又狠狠敲了两下,眼看着他不再动弹。

也不顾看贼人,长风一个健步扑到前面一个半人高的袋子前,麻利地解开,黛秋也忙上前照亮,里面着实装着一个被塞了嘴的孩子,竟是个女孩子。

黛秋焦急地与长风对视一眼,自上前松了女孩儿的绑绳和塞口,柔声问其家人或地址,欲送她回去。女孩儿污渍满脸,怯生生地看着人,欲哭似又不敢哭。黛秋拉了她的手:“别怕,咱们定是要送你回去的。我问姐儿一句,只你一人吗?有没有看见其他孩子,一个与你一般高矮的小哥儿,你见过吗?”

女孩儿只不说话,抹一抹脸,眼睛看着他们身后的方向,长风回头看看,灯笼光亮微弱,并看不出什么,德䘵勤快地沿路返回,没走几步便停下,小声叫道:“公子,这儿还真有个暗门,这里太暗,咱们竟都没瞧见!”

几个人听闻忙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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