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边走边思索着吕老的处境，这个年代对于下放的坏分子都是住牛棚扫厕所干脏活累活，都是拿命在熬。
熬不过死在下放地的大有所在，他们曾都是华国军事高层人员，科研高端人才。
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村口，索性朝着吕老上工的地方去。
“呸！俺爸妈他们说你是坏分子！打死你个坏分子！”
“打死资本家！”
还没走近就听见孩子的吵闹，带着石子砸到肉的闷响声。
不用想，他们口里的坏分子就是吕老。
“你们在干什么？”
“是苏知青！”孩子们纷纷停手，眼里闪着自豪的光：“我们在打坏分子！如果没有他们我们也不会过得这么差！”
不远处，吕老瘫坐在地，身上带着石头印，衣角处似乎还有污秽物。
“可以不喜欢坏分子，可是动手打人就是不对的，尤其是他还是个老人的时候，你们也成了打架斗殴的坏分子！”
有人皱眉不解，“可是，红卫兵就是打击这些坏分子的，我们都是红小兵，为什么不能打他？”
小朋友的思想还不成熟，别人做什么他们就学什么，但往往连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蹲下身招手让他们都围过来，苏静耐心地引导。
“你们觉得是军人厉害还是红卫兵厉害？”
“军人！”异口同声。
“军人是守卫祖国，保护人民的英雄，在他们眼里没有好分子、坏分子，只有敌人和人民，你们以后是想当军人还是红卫兵？”
“军人！”
“那想当军人就要保护咱们华国的人民！”
孩子们纷纷应下来，有些甚至跑去扶起吕老，帮他把身上沾上的土拍干净。
苏静一人给了一颗大白兔奶糖，一个个乐得牙花子都看得见。
“吕老。”
“哼。”
老人哼了一声，一瘸一拐地拎起倒在一旁的木桶，往公共厕所背后去。
扫公共厕所就是要把粪水挑出来，以免溢出，做这些工作对于曾为天之骄子的人承受的是心理身体双重折磨。
叹了口气，放了一瓶跌打损伤药在地上，希望他能用。
帮他换一份工作？
被下放的人谁知道会有什么人盯着？只能尽量让他们过得舒心一些，不能太扎眼。
看着牛棚上寥寥无几的稻草，脚一拐又朝村委会去。
“什么？你想修缮牛棚，养猪？”
“对啊，大队长，公社上都开始养猪，咱们大队紧跟公社脚步没问题吧？过年交了猪还能给村民分点肉，过一个好年。”
话是这么说，可是买猪粮也要去公社统一购买，他们村账上也没多少钱。
看着他一脸纠结，苏静装作不经意道：“刚好开春，后山长那么多杂草。”
对啊！也可以去山上自己打猪草回来喂，村里小孩子多，正好开了春山上长草，养两头猪，一头交公，另一头大队里的人按公分过年分一分，也能过个好年。
越想他越觉得这事能干，当下就决定先安排几个青壮年去把牛棚休整休整，可不能让猪受凉受冻。
“牛棚里住的吕老也不用搬出来，让他睡在那每天晚上看着猪，牛棚卫生也归他管。”
钱大队长心里美滋滋的，一口答应下来。
“行！那公厕就不用他去打扫了。”
村里人听说要养猪，行动力杠杠的，牛棚不仅被修缮，连棚顶都被拔高了三十公分，不用佝偻着在里面站起身。
吕老回去的时候精疲力尽，看着面前焕然一新的牛棚，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而后猛地反应过来，直直向里面冲。
“你的东西都在这。”
苏静拎着麻袋从屋里出来，“我没让别人看见。”
吕老快走几步从她手里夺过袋子，打开袋子口把脑袋探进去查看，见一张没少这才心下一松，而后瞬间警惕望向她。
“你是谁？想干什么？”
“我只是一个普通下乡知青，只是不忍心看一个老人在这受冻什么的，再多的也无能为力。”
絮絮叨叨把大队的决策跟吕老说了一遍。
和猪一起住？
两个牛棚之间的距离足有五米远。
铲猪粪？
全是石板地，打扫起来比在公厕轻松多了，而且也不用自己挑担子拉走，专门有人来收猪粪去做肥料。
吕老抿唇，“谢谢你小姑娘，但和我走太近，你也会染上霉运。”
“您不用担心，我这个人运气好得很！”苏静准备回去睡觉，脚步一顿，“这本书您看完记得还给我，被人发现咱们俩都没好果子吃！”
这会子不管是不是通敌，只要家里有外刊，一旦被人发现就会被拖出去严打批斗。
看着关上的木门，老人步履蹒跚带着麻袋进屋。
京城农科院里，一个男人被携枪军队带走，实验室里的实验员纷纷站在他面前，痛心疾首。
“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男人抬起头凄惨一笑，声音带着癫狂：“我爸，我妈，我老婆儿子都被下放到边境那种贫瘠的地方，还想让我一心一意为他们搞科研？做梦去吧！”
啪！
为首的老人猛地朝他脸上扇去，男人的脸瞬间红肿起来，口腔似乎被牙齿刮破溢出血腥味。
“顾老，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的教导之恩。”
顾老双眼充血，胡子被气得一颤一颤，如果不是赵家那小子运气好，试验稻种就没了啊！这么多年的心血也付诸东流！
“你不配叫我顾老！说！为什么要把军队运输路线透露给间谍！”
“他们说，只要得手，就把我一家救出来带去国外，我也可以去，国外的技术人员待遇不比这好得多吗？”
“你！”
顾老胸口剧烈起伏，脸色也泛红起来，身后的人见状连忙上前扶着他坐下，男人也顺势被带走。
“我，我要去北大荒！”
扶着他的眼镜男人皱眉，这老爷子这么大岁数，实在没必要亲自跑这一趟。
“派别人去也是一样的，您不用……”
“闭嘴！”
顾思艺从徐家得知顾老要去北大荒的消息，手中的杯子差点跌落在地。
不行，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