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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邺朝自成一套规矩体统,大户人家怕贱籍奴役私自逃脱或做了错事祸及家主,买卖奴仆时都要凭卖身契过了官路,再领到各自府中在右手上留下一个独有的奴仆刺青。

有了刺青便再也不能轻易脱身。

西侧房没烧炭,李满禧脱了一只袖子出来,冷得浑身打颤。

负责采买的仆妇抬进来一只滚烫的火盆,盆里叉着一只烙铁,铁头已被烧得通红,遇到湿冷的空气嗞啦作响。

仆妇知道这是府里三**,有些犹豫,又实在惧怕主母威势。

当今这个世道,庶女轻贱如草,嫡母轻易便能掌控庶女生死,便是太傅府也难逃此道。

仆妇暗叹一口气,“三**,老奴得罪了。”

李满禧木着一张脸,眼泪流了干,干了流,此刻结了冰一般凝在面上,有一点表情都觉得疼。

她看了眼守在门外的两个身影,扬声问:“我娘亲如何?”

主母身边的一等女使回,“夫人已经叫了郎中过去,三**不必担心。”

李满禧回过头来,紧紧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冰凉,声音干涩破碎,“动手吧。”

“三**宽心,老奴经年的手艺了,必不让你流脓生疮。”

李满禧自嘲一笑,“日后这府里再没有什么三**了,有得只有贱奴狸奴。”

仆妇垂了手,心里也替这位**抱不平,怎么这样好的人要落得这种下场呢?

通红的烙铁抬起来,狰狞地如同一只恶魔,臂上的灼烧来势汹汹,纵使她咬破了嘴唇也抵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好痛,痛到止不住的痉挛,周遭的一切声音都不见了,只有臂上的伤口不断放大加深,一遍一遍地叫嚣着那份难忍的疼痛。

仆妇心里不忍,“姑娘,若是觉得痛便叫嚷出来,总归要好一些。”

她见过那么多姑娘,还从没有哪一个如她一般一声不吭的,真叫人心惊心疼。

铁头离开的时候刮走一块薄薄的皮肉,李满禧已经整个人窝倒在地上,手臂根本抬不动,只能如断了一般横在地上,冷汗浸了满身。

她一个人在房里缓了许久。

出来的时候天已擦黑,雪还洋洋洒洒下着,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白皑皑地衬得天空发亮。

松萝在屋外站了一下午,脸都快冻僵了,看到李满禧撑着门框走出来,哭丧着一张脸迎上来。

“姐姐。”

李满禧看她一眼,宽慰一笑,只是脸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

松萝便又忍不住哭出声来,“**……”

李满禧用另一只能抬动的手替她擦了泪,“没事的,姨娘在哪儿?扶我去看看。”

松萝扶着李满禧往下人房走,“奴婢带您去。”

“郎中说姨娘已无大碍了,只是身上几块烧伤严重,现下正睡着。”

几步路走得艰难,李满禧全靠松萝支撑着,踏过拱形门,推开下人房的门便瞧见李文初站在床边,瑟缩着单薄的肩膀看着榻上的裴绾。

“娘亲如何。”几个字她说得艰难,手上疼得发木,几近没了知觉。

床上裴绾昏睡着,脸上患处涂了白色的药膏,脸色较之前好了许多。

李满禧便觉得安心不少。

李文初转头来看她,从头到脚仔细看一遍,隐忍着的眼泪才砸下来,他突然直挺挺跪下,双膝砸在冰凉的大理石上,声音脆响,“是弟弟无用,拖累了二姐,你打我吧,骂我吧,这样……这样我心里才能好受些。”

李满禧来扶他,手不小心触到他低垂着的右手,他一躲,嘴里轻轻“嘶”了一声。

李满禧瞬间就察觉到不对劲,神色紧张起来,“你手怎么了?”

李文初垂头不说话。

“说话!李文初!”

李文初咬了咬牙,“不妨事。”

李满禧即刻吩咐松萝,去把郎中请来。

太傅府中专门聘请了一位住府郎中,就住在前院,不消片刻,郎中风尘仆仆赶来。

看了眼李文初的手腕便“啧”了声,神情顿时认真起来,蹙着眉问他:“可是重物所砸。”

李文初额上冒冷汗,看了眼李满禧,才点了点头,“横梁所砸。”

李满禧一颗心顿时凉了,手上的痛也全然忘记了,声线颤抖,“究竟怎么回事。”

李文初抿了抿唇,“大火时屋门被锁住,我一心救娘,不小心被坍塌的横梁砸中……”他看李满禧面色越来越苍白,着急补充道:“只是有些疼,没事的。”

郎中不悦地瞧他一眼,“你会诊治?还敢说不严重,我告诉你!这只手只有一成的概率能痊愈如初,就算是治好,以后也再不能握笔拉弓了。”

李满禧脑中霎时一阵轰然。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什么?郎中请您再好好看一看,他才十几岁,日后还要科考,还要成家立业,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能没了一只手呢?

李文初自己也呆住了。

郎中摇摇头,“砸得太重,又耽误了治疗,唉,实在是……回天乏术啊!”

李满禧如同坠入一个巨大的冰窟,极寒的冰水兜头而来,瞬间便让她不能呼吸,她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不真实的像一场梦。

眼皮沉似千钧,闭上之前只听见几个声音在叫她。

“姐姐!”

……

李满禧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上了灯,她晕晕乎乎地回不了神,好像又回到了槐王府漪澜轩。

松萝煎好了药端进来,看她睁开了眼睛惊讶地跑过来,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

“姐姐,你醒啦?”

李满禧点点头,突然清醒过来,“文初呢?娘亲呢?”

松萝安抚道:“姐姐放心,裴姨娘伤势稳定,脸上也开始慢慢结疤了。”

“结疤?”这才多久便结疤了?

松萝点点头,“您都睡了五日了,好在家中主母准了您汤药,不然只怕还得再睡几日。”

她脸色又敛住,“二少爷的手,郎中说他尽力医治,但是……但是……难好了。”

李满禧看着床顶摇曳的帘幔,表情木然。

“姐姐呢?”

松萝松了口气,“大**有了身子,夫人也没太为难,当晚就送回去了。”

李满禧没动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空中那点虚无。

纵使再来一次,她也依旧为人鱼肉,便是母亲和弟弟也难以救出。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还是说,这个世道上地位卑贱者就永远不能安安稳稳过日子。

那她,到底该怎么做。

屋外有人敲门,映雪扬着声音传话,“狸奴,葛妈妈命你今晚去花厅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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