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小考。

秋雨给江慕宁穿了一件水红色的衣裙，讨一个好彩头。

徐峰出了考题。

男子自然是考策论，题目是元者善之长也，享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

江慕宁记得这是去年会试的考题。

不好答，难哭一堆学子。

女子自然不用考经史策论，只需要作几首小诗，默几句书而已。

当然，还有附加考题，那就是世家女子都得会得琴棋诗画，不过按照往年得惯例，聂惊绝不会那么久，附加的考题是得不到他关注的。

江慕宁便想浑水摸鱼。

作诗也是贴合现下的场景，比如聂惊绝那一片梨花树。

提了笔，江慕宁却在思考，久久未落下。

聂锦欣瞧见，便小声嘲讽，“你若是写的出来，猪都会上树了。”

说完她自己也在抓耳挠腮，显然肚子里没有几两墨，诌不出个所以然。

江慕宁冷笑一声，不搭理。

她其实在思考，如何让自己一点点“进步”，既不能让聂惊绝怀疑，又要最后脱颖而出，不能让聂惊绝关过度关注她，又不能让聂惊绝完全忽视她。

这是一门比考题更难的学问。

笔尖终于落到纸上，像是突然茅塞顿开，江慕宁刷刷的一口气写完，吹干墨迹，搁笔。

聂锦欣瞪大了眼睛，“你......你这么快就写出来了？”

江慕宁点头，用颇为气人的语气道，“你还没写出来呀，是写不出来吧？”

聂锦欣提笔想砸她，却抬眼看到进来的人时猛然缩回去，乖乖趴在桌上用笔尖假装写字。

是聂惊绝来了。

没有穿官服，负手而来。

徐峰起身行礼，退至一边。

聂惊绝便坐在徐峰的位置上，他没有说话，却自有一股压力在那，底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江慕宁偷偷抬眼看，被挡住了一半视线，看不到聂惊绝的脸。

安静的时间过的很慢，也很磨人。

徐峰宣布时间到的时候，众人就落了笔就不敢再动了，有些人额头的汗都流到脖子里了，可能真的去参加会试都不会这样紧张。

至少聂惊绝不会坐在上面。

答卷是挨个送上去的，男子放一边，女子放一边，之后各回各位，等着聂惊绝查阅。

聂惊绝先看了男子那边的，他不是挨个看的，而是翻阅了几下，抽出了一张。

江慕宁眼力极好，看出来了那是聂嘉宴的答卷。

在看聂嘉宴的脸色，果然白了几分，搭在桌上的手都因为紧张握成了拳头。

聂惊绝看的很快，几乎是垂眸一目十行的扫过，扫完，搁在了桌子上，没有立刻拿起第二张答卷，很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他早已喜怒不形于色。

聂嘉宴额角也有细密的汗。

久久才听聂惊绝道，“华而不实，不堪大用。”

拳头松开，似铡刀落下还好些，聂嘉宴都松了口气，羞愧道，“是我不够勤勉。”

聂惊绝不语，只吩咐他坐下。

第二份答卷被抽出，紧张的人换成了谢亦初，不过他好一些，至少面上尚镇定，拳头也握的没那么紧。

聂惊绝同样扫的很快，没搁答卷便道，“倒是切入了要点，只是方法太过稚嫩。”

谢亦初欣然接受。

在聂惊绝这里，这已经算是夸奖了。

聂嘉宴有些羡慕的看了谢亦初一眼。

天赋决定至高点，是否他一辈子也追不上？

接下来几个人的，聂惊绝都只是一眼略过，开口也不会超过五个字，基本都是“绣花枕头”。

有一些字写的歪七扭八的，聂惊绝还会叫人上前，让他亲自念一念自己写的是什么，连江慕宁都感觉到了尴尬。

聂惊绝不会等会也要她上去念自己写的诗吧？

放在第一张的是聂锦华，她是最后一个交上去的人，江慕宁是第一个。

聂惊绝自然的拿起了第一张，没念，但道，“不错。”

向来端庄的聂锦华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聂锦惠也得了一句，“尚可。”

聂锦欣紧张的搅手指头，果然被聂惊绝点了名，还差了人将她写的送到聂家二爷那里去。

江慕宁还有点好奇到底写了什么。

侧头看见聂锦欣像只可怜的小狗一样，尾巴收的紧紧的，见江慕宁面露嘲笑，她暗暗瞪了江慕宁一眼，不敢说话，江慕宁却能从她眼里读出来。

你现在笑话我，看我等下怎么笑话你。

本以为聂惊绝不会有耐心翻到最后一张，因为越往后都是聂家一些年纪较小的姑娘，写不出什么东西，无法入眼。

可聂惊绝翻到了最后一张，还抽了出来，同样扫的很快，同样的波澜不兴。

江慕宁以为这样就过去了，没想到就听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

海棠未雨，

梨花先雪，

一半春休。

江慕宁抬眸，不知聂惊绝会说句什么，竟有一丝紧张。

就像前世她面对聂惊绝，身着太后华服，手握至高权力，可她同样紧张，她也是想要千古留名的，或许也想得到一个聂惊绝的肯定。

可没有，聂惊绝从未肯定过她。

这次也一样。

聂惊绝搁下宣纸，修长的手指搭在膝上，望向江慕宁，“昨日差人去园子里摘梨花，枝头却有折了痕迹，你可知是何人摘了本官的梨花？”

江慕宁，“......”

就不该手贱。

那日她原本是不想摘的，可想到聂惊绝那气人的样子，不过是几株梨花，摘了还能看的出来，她便用力折了两株，拿回去插在了窗边的青瓷瓶里。

聂惊绝肯定是没有证据的。

她了解聂惊绝，若是有证据，早给她定罪了，问都不必问。

于是，江慕宁坦然摇头，“不曾见着，何人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摘七叔叔的梨花！”

这回答出乎聂惊绝的意料，他不由的认真看了看眼前的人。

容貌在聂家姑娘中不算上乘，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却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睛，那双眼睛居然让人一眼看不透，眨眼的时候还有种无辜在里头，莫名的熟悉，也莫名的讨厌。

这世上哪有什么无辜的人，不过是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博取同情，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