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两方人对视，大眼瞪小眼。
菊丫从短暂的眼神交锋中，迅速捕捉到腊梅眼里闪过的一丝尴尬。
没错，是尴尬。
她为啥要尴尬？？
腊梅手指绕着垂在胸前的麻花辫，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三叔三婶，我娘让我带些干粮过来，现在东西带到了，我就先走了。”
说罢放下篮子转身就要走。
“等会儿，梅啊，你跑啥？我们正要去老宅找你爹，你跟我们一块儿过去吧。”
“啥，三叔，你大清早的找我爹干啥？”
腊梅吓得立马停住脚步，别又是借钱吧？！
她狐疑地扫了眼面前的一家四口，难不成现在借钱都要全家出动了吗？
莫不是要演苦情戏？抱着腿哭的那种？？
可千万别啊！她爹娘都是心软的人！！
菊丫揭开蓝花布看了眼，见里面不是干粮而是八个鸡蛋和两小块腊肉，就知道腊梅根本没打开看过，但这么大方也不像是二伯娘白氏的作风。
二伯娘一向唯唯诺诺，进退都没有主意，多半是别人借了她的名头。
想了想还是没戳破，跟腊梅道完谢后示意四郎把篮子放进院里，自己走上前去挽她的手。
“走吧，刚吃过早饭，正好去找二伯借点东西~”
腊梅脸色都吓青了，杵在原地半晌没动。
还、还真是去借钱啊，昨儿不是才拿走好些吗......
许福全简直看不下去了，闺女现在还没有点变成小丫头的自觉，光顾着逗别人丫头了。
“梅啊，放心，三叔不是去......借钱的，是去借老宅的石磨，还有你家那辆手推车。”说完许福全脸都臊得慌。
别看见他就想到借钱啊，真不是！！！
“啊、哦哦......原来是借这些啊，那、那我们快去吧。”
到了老宅腊梅就借口帮忙干活溜走了，一大家子刚吃完早饭，许金全和大郎二郎扛着锄头，许银全拿出竹条正准备编筐，见到他来，几人齐刷刷往后退一步。
那默契，不知道的还以为撞见鬼了。
许福全：......
大哥二哥，你们退后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小小的动作伤害真的很大。
菊丫和李淑兰差点憋不住笑，这威力快赶上瘟神了。
“咳、三弟，大清早的你一家来干啥？”许金全率先打破沉默，说完顺带瞟了一眼饭桌。
很好，都吃干净了......不对！别又是来借钱的！
这一家子冤家！！
“咳，大哥二哥，我不是来借钱的，我是来借院里石磨的。”
许银全也松口气，“嗨呀，原来是借磨啊，行，随便用，推不动就找大郎二郎帮忙。”
大郎二郎：？？
二叔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跟他们有一点关系吗？？
“没事儿，要磨的东西不多，菊丫和四帮我就行了。”李淑兰说完，就拉着俩娃离开战场。
见是一向脾气软的三婶来拉磨，而三叔杵在那动也不动，大郎二郎还是自觉来帮忙。
那边进展其乐融融，而许福全的战场却充斥着剑影刀光。
“三弟，你咋还不去帮忙，你们可小声点，别把爹娘闹出来了。”
许银全开口了，经常去县里卖竹筐跟人讨价还价的人，嘴皮子自然比较利索。
这是在变相赶人了，搬出老许头和康老太来压人。
许福全都无语了，他现在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搁老宅院里站一会儿别人都要多想。
“二哥，我还想借一下你的手推车，我们准备去县里摆摊挣点钱，不然年底怎么还债啊。”
听到还债两个字，两位兄长终于拿正眼看他了。
“做生意，你们能做什么生意？”扫了眼院子角落推磨的几人，不确定地问道：“卖、卖红薯？”
“算是吧，用红薯做点吃食，现在一穷二白的，只能孤注一掷了。”
农家人很难想象红薯能做啥吃食，但见三弟这么认真，估摸着也就是倒腾着赚点辛苦钱。
但只要三弟不出去赌钱就是好事，管他挣的钱多钱少，也没放他们兜里花。
“行吧，不过那个手推车你可别弄坏了，不然爹可要找你算账。”
“我晓得的。”
许银全推了车出来，拿帕子拍了拍灰，“算你运气好，我前儿才把把手修好，你可得爱惜着用。”
“二哥放心，那我先走了，得去拉点东西。”
唔，借的倒也还算顺利，没想象中那么难嘛。
兄弟二人看着许福全的背影，齐刷刷抬头看天，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今儿......老三起得蛮早哈。”
“......嗯？呃呃，是挺早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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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柱叔，这么早就下地啊？”
“......”
“兰花嫂，去洗衣啊？”
“......”
许福全推着车顺着村口的路往外走，一路上碰到不少扛锄头下地的人，他乐呵呵打招呼，试图展现自己的和善可亲，却没几个人鸟他。
见着昨儿报信的邻居张嫂子，许福全鞠躬道了谢，惹得张嫂子眼睛瞪得像铜铃，看外星人似的看他，不过依旧没打算跟他多说两句，怕沾染逢赌必输的晦气。
看来改变形象这事儿急不来，任重而道远。
一路推车走了快一个时辰才走到县里，许福全循着记忆去了城西的杂货市。
那里算是消费比较低的地方，多得是周边各个村的村民来卖农货，再往里走深点，就是一家小杂货铺。
昨夜菊丫离开后，夫妻俩加深了讨论，细化到买什么调料，力求每一文都花在刀刃上。
有伙计见他拉了车来，热情招呼：“客人，您买点啥？”
“干黄豆、胡椒、茱萸、大酱......”
许福全陆陆续续报了七八样，伙计眼睛瞬间亮了。
下一句，“你看着凑吧凑吧，一共要二十文的。”
伙计眼里的光熄灭了。
许福全顾不上看伙计眼色，推着车又倒回集市，来到猪肉摊子前。
买了两斤猪板油一斤猪肉，又跟摊主讲了一刻钟的价，唾沫星子费半升，才让他答应15文添卖一套猪下水。
最后12文买了三斤面粉，买的还是白面夹玉米面，就这才将将凑够明天可以做生意的量。
要是全买纯的细白面，10文一斤，他只能说句打扰了高攀不起。
东西不多，手推车的三分之一都没占完，就这已经把全部家产花光，一毛不剩了。
回到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家里依旧没有舍得下油盐做好饭好菜，只在灶火堆里给他埋了两个烤红薯。
刚推开院门，四郎就往他怀里撞，抬起头眼睛亮汪汪的。
“爹啊，红薯放在灶里吃好好吃啊，红薯心里还流糖水，好甜好甜！”
许福全摸了摸儿子毛茸茸的头，笑道：“烤红薯算什么，等家里赚到钱了，爹给你做粉蒸肉、粉蒸排骨，就用红薯蒸！”
“爹啊，啥是粉蒸肉啊？”
“粉蒸肉就是把香料和大米磨成粉，抹在五花三线肉上，肉下面垫上红薯一起隔锅里蒸，蒸好后风一吹香飘十里，那味道才叫一个带劲！”
四郎被许福全的说辞逗得哇哇叫，整个人激动地在院子里上蹿下跳。
“行了行了，赶紧来帮忙烧火，别蹦了。”菊丫迅速打断施法，扯着衣领就把人带到灶下，锅里正用小火炒着红薯浆，这样烘干了就是淀粉。
本来现在八月底天气也好，用晒得最好，可惜赶时间只能过炒了。
“爹你吃完红薯赶紧去把家里的炉子固定在推车上，那个可费些功夫，锅里这边你不用操心，我们搞得定。”
许福全自然愿听闺女调遣，看了眼开放式厨房那母子三人井井有序的忙碌，眼角眉梢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明明就是极其普通的场景，可在内心温暖的人眼里，却充满着人间最美的烟火气。
再转过身时，许福全就感觉自己现在浑身哪哪都有使不完的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