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闲后

第二天早上。

由九嫔打头，满宫美人贵人都来到凤仪宫请安。

但能进内殿请安的只有九嫔，外加昨夜侍寝的安乐。

其余人都在殿外行过礼，便由容嬷嬷继续教导规矩。

“坐吧。”

“谢皇后娘娘。”

安乐坐在九嫔之后。

刚忍着钻心的疼痛坐下，又被沈淑华点了起来：“安乐，你既已侍寝，便不再是普通宫女，皇上对你可有安排？”

安乐无奈起身：“回娘娘，皇上说奴婢是娘娘的人，娘娘习惯了奴婢伺候，所以还让住在凤仪宫侍奉娘娘。”

九嫔听到这个安排，都掩饰住笑意。

作为侍寝过，并且不愿意讨好皇上的几位嫔妃，安乐现在这模样，她们可真是太熟悉了。

真是难为她一大早还过来请安。

看来皇上还是手下留情了，要不然根本爬不起来，到底是皇后的人，不一样的。

想当初她们初次侍寝都是被抬回去的，无一例外。

“那你便在凤仪宫找个偏殿住下。坐吧。”

安乐傻愣愣的起来，半晌没回过神来，这就……没了？

没有想象中的赏赐，没有给她赐宫殿，没有给她美人的位份，也没有差宫女过去伺候她。

所以她现在算什么？

依旧是顶着凤仪宫大宫女的身份？

还是和外面那些美人贵人一般，算是后宫嫔妃？

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沈淑华，想说什么，可此时沈淑华已经开始处理宫务。

“这是大家抄写的宫规，正好你们也在这，帮本宫一起查查。”

不要钱的帮手，不用白不用。

“能为娘娘分忧，是嫔妾的福分。”

虽然是很无聊枯燥的事，但九嫔没一个推却的。

且不说这也是权力的一部分，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检查的。

就说坐在这里喝茶检查抄写的宫规，可比在外面被容嬷嬷督促学习要轻松的多。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沈淑华在忙，九嫔在忙。

安乐就尴尬了。

因为顾沉烟在把抄写的宫规发给众人检查的时候，并没有给她一份。

大殿中所有人都在认真检查，有小宫女研墨，九嫔都跟着皇后学，会在末尾写上评语，会把错的字圈出来。

就安乐一个人坐在那不知所措。

想开口，让顾沉烟给她一份，却突然发现，她……好像没这个资格。

九嫔有资格检查，是因为她们乃是嫔位。

若是皇后愿意放权，他们是有资格协助皇后管理宫务的。

但她一个嫔妃不是嫔妃，宫女不是宫女的人，有何资格对嫔妃们抄写的宫规加以指点？

这么一想，安乐委屈的想哭。

如果她还是主子身边的大宫女，是有这个资格的。

虽然皇后主理后宫，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的，他们这些凤仪宫的管事姑姑和贴身大宫女，权力是很大的。

以往像这种事，都是他们这些宫女来检查，最后做个汇总，请娘娘过目就行。

现在这是怎么了？

明明皇上宠幸了她，明明皇上对她的身子很满意，昨夜要了三次水。

明明在床上说了那么多动听的话……

怎么今天早上起来，却不做任何安排，只让她回来。

明明她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怎么感觉还不如当宫女的时候了。

大雍皇朝的规矩很多，但他们抄的宫规只囊括了后宫嫔妃该遵守知晓的那一部分，因此也不算太多。

检查的很快，等全部检查好，沈淑华才道：“太后娘娘的生辰要到了，去年没办，是因为各地灾情多，先后又身子不适，无法操办。”

“今年虽国库也不充裕，但也是要热闹热闹的，你们回去好好想想，有新奇的点子，或者自己能做什么，也可以到本宫这里自荐。”

“好了，去跟容嬷嬷学规矩吧。”

“诺，嫔妾告退。”

九嫔一脸喜色，协助皇后操办太后娘娘的寿辰，这要是办好了，功劳可不小。

不说得太后娘娘看重，为皇后娘娘分忧，得到看重也是极好的。

唯独安乐，她磨磨蹭蹭的走在最后，就等着主子开口留下自己。

许是刚才有外人在，娘娘不好说些贴己话呢，现在九嫔都走了，该让自己留下来给赏赐了吧。

然而，一直到她磨磨蹭蹭的走出了大殿，沈淑华都没开口。

一到殿外，容嬷嬷如鹰一般的眼睛就看过来。

安乐一个机灵，赶紧入队。

殿内沈淑华没形象的伸了个懒腰，从硬邦邦的凤座上移到了舒服的软榻上。

安雪过来帮忙捶着腿。

安雨泡了醒神茶：“温度刚好，主子尝尝奴婢的手艺进步没。”

话落，又问道：“主子，安乐姐姐还是住在凤仪宫，不知放在哪个偏殿合适，奴婢待会收拾出来，好让姐姐住进去。”

“收拾个最远的出来……”沈淑华顿了一下：“不必了，把最偏远的那个偏殿指给她，其他的不用管。”

贴身伺候的几人微微一愣，随即明白，安乐的苦日子要来了。

本来作为凤仪宫的大宫女，又是伺候娘娘最早的人，从府里带过来的心腹。

安乐哪怕做不了掌事姑姑，地位也不会低。

哪怕被皇上嫌弃，并没有另外指派宫殿，可只要娘娘开声口，日子过的也不会差。

现在一见娘娘这态度，最偏远的宫殿，还没人帮忙收拾……

这凤仪宫的宫女太监，眼睛又不瞎，知道了主子的态度，没有一个人会搭把手的。

哪怕是偏殿，那也不小了，就安乐那行个礼都要倒不倒的惨样，又跟着学规矩磨了一天，还要自己收拾宫殿……

众人想想都惨。

还不止呢，收拾完宫殿，也不能歇，因为现在安乐可是皇上的女人了，是要抄写宫规的。

事实上，安乐比他们想象的要更惨。

皇上对侍寝的嫔妃们，从不会有丝毫怜惜。

尤其是初次。

安乐哪怕比别人好些，但也好的有限，能爬起来请安都是当娘娘的梦在支撑着她。

现在梦碎了，规矩却不得不学。

一整天都在容嬷嬷严厉的指导下度过。

哪怕是奴婢，可安乐也从未经历过这些。

太师府是个特殊的存在，沈太师自诩读书人，清高得很，明面上从不插手后宅之事。

前夫人佟氏是商籍，身份低，也从不拿乔，对下人们向来宽和。

继夫人黄氏，有前头那个比着，又是继室，自然也不敢拿乔。

所以沈府的下人们过的很是不错。

加上嫡长女沈淑华的温华阁属于三不管地带，沈淑华自己不得宠，没人疼。

更没有祖母和母亲手把手教她如何恩威并施，拿捏下人。

因此她在温华阁过的日子，不比大家**差多少。

脏活累活都是粗使丫鬟做，安乐从不沾手。

**学什么她学什么，**吃什么她吃什么，只是要等主子吃完而已。

但沈淑华为了照顾她，都会特地留一半给她，因此也不算是吃剩下的。

过得好着呢。

现在顶着刚侍寝过的身子，学了一天规矩，加上太阳暴晒，等容嬷嬷好不容易解散，安乐直接就蹲在地上痛哭。

然而，她的哭声并没有为她博来同情，反而让众人阴阳怪气起来。

“哟，这谁呀？这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吗？听说是陪嫁丫鬟来着。”

“可不是嘛，这都被皇上收用了，听说昨天晚上头一次呢，怎么哭了，是昨晚上没舒服么？”

这些美人们见上次故意针对她，并没有引来皇后娘娘的责罚，此时更是肆无忌惮的嘲笑。

最终还是静嫔看不下去了，出声呵斥：“行了，在凤仪宫吵吵闹闹像个什么样子，宫规抄完了吗，都散了。”

九嫔之一开口了，又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大家虽不乐意放过奚落安乐的机会，却也不敢在凤仪宫做的太过。

但最终还是放过了安乐。

静嫔他们摇摇头也离开。

就是眼瞎的也知道这是个不受皇后娘娘待见的。

要不是怕他们大声喧哗吵到皇后娘娘，她都不会帮忙解围。

安乐哭啊哭，哭到嗓子都哑了，腿麻了，才毫无形象的站起来。

茫然四顾。

那些平时对她巴结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跟没看见她这个人一样，哪怕必须从她身旁经过，也是目不斜视的匆匆离开。

正当不知该如何的时候，安雨从殿内走了出来：“安乐姑娘，奴婢带你去休息吧。”

安乐点点头，又说了一句平时根本不会说的话：“多谢。”

“应该的。”安雨带着她来到了凤仪宫最荒凉的偏殿。

“安雨，走错了吧，主子说让我住这？”

“没错，就是这。”

安乐愣了一下，试探的问道：“我是不是哪做错了，惹主子生气了？”

“姑娘说笑了，皇后娘娘若真生你的气，又怎么会让你去侍寝呢，这满宫美人那么多，都眼巴巴盯着侍寝机会呢。”

“也对。”听她这么说，安乐才松了口气。

看了看荒凉的偏殿，可能主子是怕晚上皇上过来的时候尴尬，所以给她寻了个远些的吧。

也好，免得跟主子住的太近，皇上来的时候闹出动静，听着也尴尬。

“安雨，谢谢你。”安乐抓着安雨的手，世态炎凉，她如今可算是尝到了。

在这满宫都嫌弃自己，避之不及的时候，安雨还愿意过来帮忙。

想到自己之前对她各种甩脸子，各种挤兑，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安雨妹妹，以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其实也不是针对你。”

“就是觉得老夫人派过来的陪嫁丫鬟，都学了些骚狐狸的手段，肯定不会向着主子的。”

安雨干笑着把手抽出来：“姑娘叫奴婢安雨就成，可不敢当姑娘的妹妹，既然带到了，奴婢就先回去了，你休息吧。”

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安乐傻眼了，这就走了，不帮忙打扫铺床，不伺候她了？

安雨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走得更快了，一眨眼就消失在了眼前。

“我……”安乐半晌才想明白自己的处境，主子不要她了。

肯定是的，若非如此，安雨这小贱蹄子怎么敢如此对待她。

那些宫女太监怎么敢无视她。

今天之前，当大宫女的时候，多威风，使唤那些宫女太监都是颐指气扬的，根本不把人当人看，威风的不得了。

现在她成皇上的女人了呀，怎么都没人过来巴结，甚至都没有人过来帮她收拾一下宫殿？

眼见天色都快黄昏了，也没有人给她把膳食端来。

想象中的待遇，也是一应全无。

原本作为美人，她应该有一个大宫女和一个三等宫女，外加两个小太监。

今天是她侍寝的头一天，也应该把属于美人位份的东西都给送来。

甚至在昨夜，她都已经琢磨好了，给那些人打赏多少银子合适。

现在都用不上了。

进了宫殿一看，一股霉味扑鼻而来，隐约还能看见不少的蜘蛛网。

一看这就是常年无人居住的废弃院子，这些日子她都没有来过，不，准确来说是远远的看过，知道这里残破，所以没有启用。

她也没有打开门走进来一看。

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成为她的宫殿。

“不，不行。”安安吓得跑了出来。

她不能就这么被放弃，不能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不想亲手打扫那么大个宫殿，说不定晚上还有老鼠、蜘蛛，甚至蛇……

她跌跌撞撞的朝着主殿跑去。

沈淑华已经用了晚膳，原本膳后她都喜欢吃些糕点。

可今晚送来的糕点有点甜，她不太喜欢，索性也没在用。

就让安雪剥了荔枝，正靠在榻上等安雪投喂。

安雪和安雨两个人一边伺候主子，一边正在炫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主子您是不知道，听说皇上把红烛烧的烫烫的，然后滴下去，承恩殿那边的惨叫声到半夜才歇。”

“奴婢听到有两个小宫女说，承恩殿那边昨晚上要了三次水呢。”

“大半夜的还宣了两次太医，好像还给熬了补汤。”

“也不知道是皇上自个儿喝，还是给安乐喝。”

两个丫头语气中不乏幸灾乐祸，又夹杂着一丝后怕。

幸好他们打消了念头，要不然现在被滴蜡，抄宫规，被奚落的不就变成他们了。

尤其是安雨，想到她送安乐回去时，安乐那惨样，心里那叫一个庆幸。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安乐的哭诉，声音之大，都不需要人通报，沈淑华就听到了。

原本有些困倦的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含笑道：“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