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不疼？”祐薇满眼担忧的看着坐在路边凳上的李嘉澍，拿着棉签往他额头上的伤口小心翼翼、轻轻的擦拭着。
额头传来微微痛感，还有女孩指尖上不经意间的凉意。
少年眼神漆黑亮堂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刚刚祐薇冲出来时，也有不少大人跟着她的动作一起将躺在地上的李泽明抬起，趁着人群轰动、乱作一团时，男孩拉着她的手冲了出来。
“你多久来我家的？”寂静的空气中男人的声音响起。
路边微弱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嘴角弯弯，似乎还带着刚刚不可一世的嚣张。
“没来多久。”祐薇没看他，还在静静的帮他擦着伤口。
“你听到了什么？”
“没什么。”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
听到这话，祐薇的手一顿，但只是一瞬，她又开始重复着刚刚的动作。
“让人把心脏剖开，把自己最阴暗的过往呈现出来的这种事，我做不了。”
李嘉澍笑了笑，又问她:“那么多人不敢上去，为什么你要冲过来？”
这人话好多。
我再不冲过来你不得把那人给打死了？
祐薇稍微报复性加重了手中的动作，听到男人防不胜防的一句“嘶”时，她满意的笑了笑。
“不知道，我从来只凭感觉做事，哪来的这么多为什么？”
因为她想，所以就做了。
好半晌，她听到他说:“行。”
暂时把额头的血止住了，祐薇放下工具，拍了拍手，问他:“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见完事，男人打开手机，对着相机摸了摸头，回答她:“走一步看一步。”
祐薇蓦地又想起了刚刚他打李泽明时近乎疯癫的模样，有些担心的认真说:“李嘉澍，我们可以报警的。”
少年闻言，目光流转在了她的身上。
祐薇也对上他的眸。
李嘉澍的那双眼睛很好看，典型的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眼尾尖锐，不笑时寡淡，整个人带着冷淡的凉薄感，笑时眼角会稍稍弯弯，轻佻又多情。
她很喜欢看他对她笑。
李嘉澍忽然抬头看向天，无可奈何叹了声气，“小薇同学，你太天真了。”
“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逃不过命运。”
“我永远掌握不了自己的人生，尽管我很努力。”
少年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语气中透现出一丝深沉的悲哀。
不对。
这些话一点也不符合她心中那个不受拘束、逍遥自在的李嘉澍。
他不该是这样的。
祐薇抿了抿唇，一时半会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和顾晏楚认识吗？”
他开口问她。
没等她回答，少年又开始自顾自说着。
“他的父亲现在和我妈在交往。”
祐薇身子一颤，微张着唇，双目圆睁。
她是知道顾晏楚父亲因为一个女的抛妻弃子，可是没有想到会是李嘉澍的母亲。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小。
“我妈未婚先孕生了我，我爸有病，无时无刻都在怀疑我妈出轨，然后家暴她，后面我妈受不了，和他离了婚，拿走了一半的资产，我爸不想放过她，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像个蛆虫一样躲躲藏藏。”
“来了这，遇见了顾晏楚他爸后，我妈陷入了爱河，不知道自己当了小三，介入了别人的家庭里，她和我说她不打算躲了。”
“所以我其实挺对不起顾晏楚的。”
他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那是个大晴天，妈妈告诉李嘉澍，他要有新爸爸了，他的心中毫无波澜，只是去餐厅吃饭时，他因为闷而出来透气时，遇见了手里拿着药的顾晏楚，男孩就这样撞破了自己父亲出轨的事实，可他面无表情，什么也没说，与李嘉澍对视了一眼后便转身离去。
或许他早已心如死灰。
祐薇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明明是父母的错，为什么要归咎于一个孩子身上？
“李嘉澍，你还有妈妈，你妈妈爱着你，她会没事的。”
她没有想到他会和她揭露自己的伤疤，祐薇心疼他，声音哽咽道。
李嘉澍却自嘲的笑了笑:“她不爱我，我只是她用来嫁入豪门的工具罢了。”
“如若她真的爱我，我就不会每天活的和蛆虫一样，见不得光了。”
祐薇恍惚看见了救护车上的李母，她用尽力气说出了那句“快去救救，嘉澍。”
“没有，李嘉澍，一定有误会的……”
“没有误会，祐薇，我已经被她抛弃太多次了，早失望了。”
他打断了她的话。
抛弃太多次……是什么意思？
祐薇皱眉。
“这些都不重要了。”
少年孤独却异常坚挺的背影就像是被世界抛弃的孤魂。
这表情瞧着可真让人不爽。
祐薇想也没想拉住他的手:“我去他奶奶的，谁敢说你是蛆虫我就撕拉他的嘴。”说着，还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手突然被软玉温香包裹住，他愣了愣似乎没预料她会说这句话，瞧了她许久，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
“生活看不到希望，就把我当做希望。”
女孩眼睛透彻而明亮，肤光似雪。
……
李嘉澍回过神，没说话，回想起自己的言论，他为什么会想把这些告诉她。
……？
李嘉澍为什么不理她？！
祐薇顿感晴天霹雳。
明明这么感人肺腑的一句话，如果她是男的听到这句话早就爱上她了。
他是没有心吗！
没等到他的回答，气氛有些尴尬，祐薇松开了手，挂着不自然的表情，自圆其说的说:“毕竟我长的这么好看，魅力还大，而且马上成绩在全校就会名列前茅的，以我为榜样是你的福气。”
马上成绩就会在全校名列前茅？
李嘉澍沉默着，不动声色的抬起手掠过她。
祐薇突然怔了怔。
头顶上传来他的吐息，属于他的气息越来越近。
“你头上有几片树叶。”
祐薇看见了他修长的食指把玩着的几片叶子，摸了摸头，小声说了句，“哦，谢谢。”
怎么树叶老是出现在她的头上，怎么李嘉澍老是会发现。
“你偷溜出来不会被发现吗？”
他将叶子随意一扔，看着她问道。
为什么李嘉澍不回答刚刚那个问题……
故意让她尴尬么？
祐薇故意挑衅他:“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溜出来的？”
少年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模样，他挑了挑眉，说:“你发烧了。”
顿时，祐薇哑口无言。
“走吧，我送你回家。”他转身就走。
等她反应过来，男孩已经走远。
送她回家都不看看她跟没跟上吗？
祐薇心里默默吐槽，然后狼狈的迈开小碎步跟上少年的步伐，与他并肩走着。
他们到的是城里一个小商店买了酒精和纱布来简单包扎伤口，那时情况混乱，祐薇被李嘉澍紧紧拽住手无厘头的狂奔，跑到她快断气时才停下。
经历了一系列的事后，现在已经很晚了，月亮挂在空中，银色的光芒洒满大地，给寂静的夜晚带来一份安宁与祥和。
周围的人家都关了灯，只有闹市区还传来阵阵的喧闹声。
一路上的无言，祐薇一边走一边偷偷的开始踮脚瞥向李嘉澍，她想看看踮起脚后是不是会和李嘉澍一样高。
少年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故意放慢了脚步。
可是无论她怎么抬脚，都只能到达他的鼻子处，到最后前脚传来痛意，她终于老实的安静走着。
“你爸爸如果出事的话，你会不会坐牢啊？”
祐薇走到他的跟前，忽然想起了这茬。
两人跑的太急，完全都没有想过后果。
“他不会承认的，他自尊心强，要是被人知道他被自己儿子打了个半死会被笑死的。”
“哦。”听到了回答，祐薇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没多久就到了她家楼下。
两人彼此站在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层层柔和的月光透过细细树缝，在地上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很早之前，就是希望了。”身边的男孩突然开口。
声音清冽，带着些许的沙哑，仿佛羽毛扫过心尖，酥麻麻的。
祐薇呆滞了几秒，后知后觉才知道他是在回答她刚刚问的问题。
夏天的晚上很凉爽，但此时却感觉空气中的温度升了上来，她的整个脸开始发烫，爬满了不正常的红晕。
明明知道他在开玩笑，可她还是毫无预防羞赧的笑了。
祐薇点了点头:“虽然很早之前我们不认识，但是我允许了。”
李嘉澍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她刚走几步，突然转头看向他:“那你明天会来上学吗？”
心里不知为什么开始悄悄期待，她想听到那句“会”。
“嗯。”
欧耶！
听到肯定回答后，祐薇心满意足上了楼。
李嘉澍目送着女孩的背影，直到消失，他轻轻呼了口气，拿起打火机点了根烟开始抽。
指尖袅袅的烟雾不断在空中升腾，直至消失殆尽。
他的脸在层层烟雾的笼罩下看不清表情。
不该告诉她那些的。
半晌，即将燃烬的烟头被少年掐灭，他收回目光，缓缓走进黑夜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