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乌雅氏住在承乾宫后殿的东配殿。
东配殿面朝北，最是阴冷潮湿。
此时正是春寒料峭之时，偶有的阳光也照不进来，倒是那冷风呼呼地钻进来。
“伺候这么久，还是不懂规矩，果然奴才就是奴才！”
乌雅氏耳边不断回放着这句话，微微低头，上眼睑下垂，眼底的恨意似乎要穿透手中的锦缎。
那日贵妃回宫后并未善罢甘休，以不敬上为由让她跪了半个上午。
膝盖上的伤还未养好，贵妃又说习惯了她伺候梳洗，问她是否还愿意继续服侍她？
乌雅氏无法拒绝。
佟佳氏身为一宫主位，又是执掌六宫大权之人，让她们这些低位嫔妃伺候用膳，别人也说不得什么。她不愿意，才是大不敬。
她卯时不到便等候在贵妃寝殿外间。
可贵妃却并不叫她进来，让她在外间站了半个时辰，不见有人奉上一杯茶，亦不见有宫女让她坐下。
腿疼得打颤也不敢吭声。
看着那些人讽刺的面孔，乌雅氏只得咬碎牙往肚里吞。
伺候佟佳氏用膳时，她按照贵妃的示意夹了那道菜，贵妃却不满意，“伺候这么久，还是不懂规矩，果然奴才就是奴才！”
又语气冰冷道：“眼睛不好使，就好好在屋子里缝衣裳练练眼神！”
她自认为规矩已经做到了极致，但贵妃看她不顺眼，总能挑出毛病来。
佩环看见乌雅氏动作磨蹭，嫌恶说道：“动作还不快点？别以为是个贵人就能拿乔，娘娘的吩咐完不成，有你好果子吃的！”
真是倒霉，接了这个苦差事。
整日六个时辰看着乌雅贵人做针线，每到亥时才能离开。
唯一好的是，不再守夜了。
再看乌雅贵人涂脂抹粉，满头珠玉，佩环更是不服。
身为宫女，是不能画妆的，凭什么大家一同出身，她打扮得花枝招展，自己还要给她行礼。
乌雅氏掩去恨意，惨白一笑，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她白日除了用膳的两柱香时间，没有一点休息时间。
精神已经疲劳至极，但仍是不敢停下。
这宫女回去添油加醋，那她更是没有机会出去了。
皇上现在来承乾宫也只是去贵妃那里，根本不记得还有个乌雅贵人。
现下只能顺从佟佳氏，只要她表现得足够温顺，众人会觉得，堂堂贵妃如此嚣张跋扈，欺凌宫嫔。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不见得会满意。
佟佳氏闭目养神时，听见梁九功的徒弟魏忠来的消息，按捺不住的兴奋和喜悦，以为表哥传她伴驾。
连魏忠没带轿撵也不准备为难他了。
魏忠行礼后，赔着笑脸道：“贵妃娘娘，皇上传乌雅贵人伴驾。”
他太难了，贵妃的脾气大家都知道。
佟佳氏瞬间神情僵住。
魏忠赶忙说道：“贵妃娘娘，皇上口谕：朕改日去看你。”
好在皇上特意又添了一句。
只是这个改日，也可以是十五。
“本宫知道了。”佟佳氏表情稍微缓和，“环佩，你去告知她。”
魏忠看着贵妃一甩袖子离开，虚抹了一把脑门上没有的汗水。
这事费力不讨好，不仅拿不到赏赐，还差点被贵妃的眼神削死。
“娘娘。那乌雅贵人告状怎么办？”云嬷嬷看向坐在软塌上的佟佳氏，有些担心。
“哼！就凭她也敢？一个贵人，规矩出了错，本宫教她，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佟佳氏冷冷道。
这个贱人，表哥竟还记得她。
“即便告状，凭着本宫和皇上多年的感情，皇上自然是偏心本宫的。”佟佳氏嘴角轻轻弯起。
乌雅氏听到消息，心中大喜，皇上是记住她的！
“别以为这样手中的活便不用做了，贵妃没说停，你熬着身子也是要做的。”佩环恨恨地丢下了一句才离开。
乌雅氏并不理会她，只叫金秋进来梳妆打扮自己。
连日的疲惫只能用厚厚的妆容遮盖。
这次机会难得。
必要万无一失。
再拿出了那件她准备了很久的湖色镶紫锦缎长裙，上面特意熏了香，颜色也衬得人清丽秀美，行走间更是衣袖轻舞，恬雅柔婉。
乌雅氏步行了过去。
得见天颜的激动完全抵消了她的劳累，整个人加上精细的妆容，一点也看不出来她这两日是如何过来的。
康熙看了一眼乌雅氏，“起吧。”
宁氏很好，总是召她也不行。
才想起了这自那日之后还未见过的乌雅氏。
乌雅氏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端的是一副温柔体贴模样，到康熙身边开始研墨，只是垂着的那只手却不住地颤抖。
康熙一怔，身边的香味直直侵袭入鼻，又瞧了一眼。
乌雅氏充满柔情的面孔，眼梢处上翘的线条，很是精致，鼻尖的味道现下又带着点暖意，似乎一举一动之间都透露着着一种、诱惑。
眉心微不可查地拧了一下，复又低下头批折子。
约莫小半个时辰，乌雅氏心中逐渐不安，面上依旧保持得体的笑容。
皇上这么久只看了她一眼，是不喜欢她？
会不会觉得她不如昨日的宁答应？
但又想到她初封就是贵人，皇上对她还是有几分疼爱的，那宁答应进宫三年，皇上现在再宠爱，还不只是个答应？
神色间微微得意，遂大胆地说：“皇上，你歇一歇，喝杯茶吧。”声音婉转动听，语气轻柔无比。
康熙正压下浮意，进入状态。
他闭了闭眼，接过乌雅氏递来的茶，轻抿一口。
看见面前似乎不经意间露出的雪腕，皱了皱眉。
梁九功准确地察觉到康熙不耐，心下焦急，这乌雅贵人怎么一点都不懂事。
也不敢动弹，只能盼着乌雅贵人有点眼色。
乌雅氏心下高兴。
果然如此，皇上是喜欢她的，继续研磨。
康熙埋头苦思。
重修《明史》的人员商讨了几日还未定下，众臣之议各有可取不可取之处。
此事慎重不能出一点疏漏。
心中有了主意。
乌雅氏又持续了半个时辰。
不觉又开始慌乱起来，暗中告诉自己要忍耐。
只是手腕一时使不上力，手中墨条滑落，墨汁从砚池飞溅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