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万一，孙老夫人还得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记着，当初八抬大轿从正门嫁进来的是苏家女儿。我不管你是如何看待她的，至少不能让外人戳孙家的脊梁骨儿。”
孙逸当即表示顺从：“我明白。”
奈何孙老夫人对他仍然半信半疑，以至于谈论起他的出身：“你从小就是庶出的身份，但凡别人对你好点儿，你便恨不能千百倍地回报人家。祖母亦是担心你上当受骗，免不了有些关心则乱。”
又是庶出！
饶是多少有点心理准备，孙逸仍然听不惯庶出两个字。
好在孙老夫人及时补救回来：“好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孙逸立时转身就走，连句道别的话也没有。
等他走远后，孙嬷嬷才敢和老妇人说话：“老夫人，您这又是何必？明知道三爷最烦庶出两个字，偏要在他面前提出来，这不等于将他越推越远嘛？”
“怕什么？”孙老夫人则一脸不以为然，“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他若经不住这等考验，往后如何能成大事？”
眼见劝不动孙老夫人，孙嬷嬷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转而询问道：“您真的打算放任那个盛小姐踏进孙府的门槛儿？哪怕盛家再有权势，盛小姐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不等她说完，孙老夫人就直接打断说：“行了，逸哥儿无非想要替她求个身份，就当做纳妾好了，管什么名正言顺？”
闻言，孙嬷嬷这才无话可说。
孙老夫人转头吩咐她说：“明日不许叫任何人打扰我，你只管把逸哥儿和苏韫锦带过来就行了。”
孙嬷嬷点头称是。
隔天，天才蒙蒙亮。
秋琪便急匆匆地跑来说：“夫人，孙嬷嬷正在外面等着见你呢。”
彼时，苏韫锦正端坐在铜镜前，手里握着一支白玉簪子。
“秋琪，你替我簪上吧。”端详着镜中的面容，苏韫锦似有片刻的恍惚，回过神时已经把白玉簪子递到秋琪面前，“梳个最普通的发髻就行。”
接过簪子的秋琪莫名心慌起来，犹豫好一会儿才敢开口：“夫人打算穿什么？那件海棠红的衣裳很是衬托您……”
苏韫锦直接打断说：“挑件素净的就行。”
她不想穿得引人注目。
“是。”
纵使心生疑惑，秋琪也只能听从吩咐。
过后，苏韫锦缓缓从屋里走出来。
孙嬷嬷略显吃惊——只见苏韫锦身着一袭墨青色长袍，点缀着用银线绣成的文竹和牡丹；发鬓间横插着一支白玉簪子，脸上略施粉黛。
整个人干净到不掺杂一丝杂质。
“孙嬷嬷，请您带路吧。”
苏韫锦率先开口道。
“是，夫人跟我走吧。”
孙嬷嬷勉强应道。
一路上，两人无话可说。
待到走进大堂，孙老夫人和孙逸已是等候多时。
“今日怎的打扮如此素净？倒不像是我认识的你了。”孙老夫人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着苏韫锦，言语间颇有几分不满。
“请老夫人见谅。”
苏韫锦懒得多做解释，仅仅客套一句就算完了。
“唉，算了。”大概是心虚作祟，孙老夫人尽管心有不满，却也并未过分苛责苏韫锦，随后就叫人给她赐座，“你先坐吧，正好我有事找你和逸哥儿商量。”
无非是商量如何安置盛语卿罢了。
说得难听点儿，给她个妾室的身份都算抬举了。
然而苏韫锦故意装聋作哑，只管坐着看好戏儿。
随即，孙老夫人便开口向她许诺说：“昨晚我想了一夜，不如这样安排——盛小姐以妾室的身份嫁进门，当日便赐她避子汤以绝后患。”
老夫人终究信奉嫡庶尊卑的道理。
苏韫锦不由偷看一眼孙逸。
尽管这人看上去面色如常，实则脖子上早已青筋暴跳，怕是内心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
倒是有几分委屈他了。
“孙家未来的嫡长子怎能从一个妾身的肚子里爬出来？这是我绝不会允许的。”孙老夫人好似故意把话撂在这儿，全然不顾孙逸的脸色如何难看。
某种程度上来说，老夫人的心真够狠的。
孙逸好歹叫她一声祖母，她却丝毫不顾及孙逸的感受如何。
“祖母……”
孙逸终是忍不住开口。
孙老夫人的态度却尤其强硬：“逸哥儿，我还没说完。”
逼得孙逸只能继续忍耐。
“另外我也想好了，盛京三里街的那个铺子正缺人管着，”孙老夫人喝了口茶，似有无限感慨，“待我百年归老以后，那个铺子就归你们所有了。”
提到三里街的铺子，孙家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
苏韫锦也不例外。
只是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老夫人绝不可能轻易把那个铺子拱手让人的，否则她有必要等到这时候嘛？纯粹的画饼充饥而已，傻子才会真的相信！
看透孙老夫人的想法后，苏韫锦便不愿继续待在这儿，当即起身准备告辞。
不料孙逸也要走：“祖母，我先告辞了。”
说罢，他直接转身就走。
苏韫锦默默跟在他身后，徒留孙老夫人独自生闷气儿。
走出大堂，苏韫锦便要回院子。
偏偏孙逸忽然开口叫住她：“好不容易离开祖母的视线，你又打算去哪儿？”
他为何突然关心这个？
苏韫锦有些疑惑不解，仍然拿出十足的耐心回答说：“回院里，便不在这里碍着三爷的眼了。”
自己何时说过她碍眼了？
换句话说，她难道就这么不想和自己多待一会儿？
“你站住！”
孙逸几乎是脱口而出。
苏韫锦佯装没听见的样子，暗自加快脚下的步伐。
见状，孙逸干脆从后面追上来。
毕竟他是率兵打仗的人，身体素质远非一般人所能比的。
不过片刻就追上苏韫锦，宛如铜墙铁壁般挡在她的面前。
这人简直阴魂不散！
苏韫锦不觉冷了眉眼：“三爷这是何意？”
孙逸则不由仔细打量她，神情晦暗不明的：“往后不要再穿这种素净的衣裳，祖母看了只会不高兴。”
这倒是稀奇了。
老夫人始终忌讳他的庶出身份，他却好似不计前嫌般替老夫人着想。
要么是个傻子。
要么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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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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