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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馥蕊恍惚听见耳边传来西洋钟那整点报时,发出的嘹亮鸣响。

自从她被丈夫李玄策毒聋毒哑之后,再也没听见过如此震人心弦的声音。

睁开眼,面前是藏在袅袅檀香后的佛祖法象,自己手中捻着一粒佛米,膝盖跪得生疼。

“世子妃,已经跪了三个时辰,诚心已见,还是起身吧。”

阮馥蕊定定看着年轻了十几岁的奶嬷嬷温氏,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她竟然重生了!还是她又在做梦……

温嬷嬷见状,心酸得不行,第一次越矩轻轻抱住阮馥蕊,安慰道:“世子妃,世子只是一时被那贱人迷了心窍,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再宠旁人,这后院也没人能越过你去。”

阮馥蕊很想告诉她,根本不是这样。

李玄策五个月前随唐王出巡,回将军府后就多了一名妾室——薛采莲。

据说是意外所救时有了肌肤之亲,才不得不纳进府里。

薛采莲与丞相府沾亲带故,哪怕是外室所生的庶女,到底是个官家出身。

委身到商贾出身的她这个正室之下做妾,还是委屈了。

两相对比,阮馥蕊虽然难过,但她也只能继续拼命维持贤惠大度正妻的体面。

只因常年冷淡的丈夫第一次踏足她的院子,为的就是让她善待有孕的薛采莲。

薛采莲看似单纯本分,实则心狠手辣,为了让阮馥蕊被李玄策厌弃,不惜用自己腹中孩子做注,服下藏红花,污蔑阮馥蕊谋害她的孩子。

阮馥蕊之所以跪在这佛堂里捡佛米,就是为了给薛采莲的夭折的孩子赎罪。

李玄策说了,什么时候薛采莲出小月子,什么时候阮馥蕊这个正妻才能不再罚跪捡米。

想起如今正在衣不解带照顾小妾的丈夫,阮馥蕊嘴角渗出冷笑。

“嬷嬷,扶我起来,等会还要去见老夫人呢。”

温嬷嬷闻言,轻声劝道:“等会去了肯定又是罚跪,这膝盖就该废了!要不,老奴去老夫人那告罪,说您身子不适……”

“嬷嬷,我得去,到时候涂些药膏子就是了。”

前世她就是没去老夫人徐氏那,被徐氏抓住机会发挥,安了顶“不敬长辈”的帽子在她头上,直接被免去了后院中馈之责。

从此,她这个世子妃继失宠后,又失了权,彻底沦为所有人眼中的笑柄,若是不花银子打点,连一顿热饭都吃不上。

温嬷嬷给阮馥蕊触目惊心的青紫伤痕上了药,抹着泪,一路扶着她到老夫人徐氏那。

果然,门口守着的丫鬟连暖阁都不让阮馥蕊进,只扬着下巴,眼含轻蔑道:“老夫人还在给小公子抄经祈福,世子妃,今儿个还是得请您跪在这花厅为小公子哀悼了。”

一旁的温嬷嬷听了,眼中满是心疼和愤怒。

前几日还好,如今天气一天冷过一天,这花厅又没有碳炉子,跪在这,人还不得染了风寒去。

阮馥蕊也知道,这是徐氏故意的。

谁让她是圣上强行赐婚给李玄策的呢?

不仅挤走了原本已经在相看的徐相嫡女徐雪圆,还是徐氏最看不上的商贾之女。

最好她真的病倒了,甚至病死了,这样她才好再给她的宝贝儿子另寻一门高亲。

可前世的她,明知他们母子看不起她,还是竭尽全力做好妻子、儿媳,直到熬干了身子和心血,还傻傻地期望自己能得到他们的认可。

阮馥蕊跪在冷硬的地板上,垂下的眼睫掩盖了浓浓的讽刺。

穿堂冷风不断灌进花厅,吹得阮馥蕊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可阮馥蕊硬是狠狠掐了自己手心肉一把,提醒自己绝不能现在倒下。

一墙之隔的暖阁里,一身华服的老夫人徐氏靠在炕桌上,微阖着眼让丫鬟给她揉肩揉脚,半晌,突然问道:“阮氏还跪着?”

一旁侍候茶水的秋嬷嬷点头道:“还跪着,没挪动一下呢。”

徐氏嘴角微扬,嗤笑道:“是个硬骨头,可惜这骨头再硬,还不是连小妾都斗不过,废物一个。”

秋嬷嬷没吭声,她是下人,这话可不敢接。

不过,这世子妃也确实是太窝囊了,让一个小妾骑到头上拉屎撒尿。

明眼人都看得出世子妃是无辜的,可世子就是不相信。

说到底,这夫妻之间只是没有情分罢了。

“再过两个时辰,就让她回去吧,跪在这里平白让人心烦。”

秋嬷嬷按下心中对阮氏的唏嘘,恭敬应了。

月上柳梢,阮馥蕊才一瘸一拐地回到正院。

今儿个是十五,本该是李玄策到她屋里来过夜的日子。

可成亲三年来,向来恪守祖训的李玄策,反常地从未遵守这条规矩,是以直到现在,阮馥蕊还是完璧之身。

现在,李玄策必定是毫无心里负担地歇在薛采莲的颐芳阁,根本不会记起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然而,阮馥蕊却忘了一件即将要发生的事。

看着躬身站在自己面前,李玄策的小厮书剑,阮馥蕊带着面色古怪道:“世子要把那支玉兰簪赏给薛氏?”

这玉兰簪是当初圣上赏给阮馥蕊的陪嫁之一,是宫中的物件,价值连城。

记忆里,李玄策虽然宠爱薛采莲,但也非完全昏聩失智,如今竟然理所当然地要她拿出这玉兰簪。

阮馥蕊前世没深思,此刻细细想来,猜测他怕是不知道这簪子是御赐之物。

而薛采莲,却是早早跟她打听过这玉兰簪的。

想到这,阮馥蕊故作疑惑:“前头薛妹妹见这玉兰簪精致想讨要,我便告诉过她这是御赐之物,送人怕是不合礼制……如今好好的,世子爷怎么突然要赏薛妹妹这支簪了?”

书剑闻言一愣,想起刚才在颐芳阁的所见所闻,心中一阵发寒。

这薛娘子,既然知道这玉兰簪是皇帝赏的,竟然还缠着世子爷讨要,这是存着什么心呢!

不顾将军府体面大局,只想着争风吃醋,丞相家的又如何?还不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女!

待书剑匆匆告辞走后,温嬷嬷屏退众丫鬟,终于忍不住怒道:“薛氏此番也太过恶心人,若是您真拿了簪子给她,被有心人知道,恐会惹圣上不喜!”

阮馥蕊自然清楚这一点。

前世,她以为李玄策是故意给薛采莲出气做脸,不敢怠慢。

结果前脚她将簪子给了薛采莲,后脚就传出风声,说永平将军府世子妃,将御赐之物赏给了一名外室出身的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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