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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姜芳见了杨月兰,脸吓得煞白。

一直以来,大姑子在家里都是个主事的,连婆婆陈增香也得听她的。

“姐姐,晓桐她......”姜芳额头很快出了一层汗,两手一个劲地绞着补着补丁的粗方格褂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副做错了事情的小媳妇的姿态。

“你也不要装可怜,赶紧让晓桐跟刘继军去把结婚证领了再说。”杨月兰一看姜芳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火冒三丈,又伸出带着金戒指的手指着杨晓桐,厉声道,“下午我跟你们一起去,你就是想死也得等领了结婚证再死!”

杨月兰是老三届的初中生。

早些年下过乡,七七年国家恢复高考后,因底子太差,被高考的大门拒之门外。

八二年的时候,响应政府号召进了补习班补课,学了财会。

后来便被分配到了市肉联厂当了会计,吃上了国家粮,也是凤凰村飞出的第一只金凤凰。

她男人肖玉海是肉联厂的销售员,家里吃的用的就算在城里也是拔尖的。

故而在老杨家人眼里,杨月兰就像是皇后娘娘般的存在。

“哼,既然刘继军这么好,干脆你让你家肖雯雯嫁给他好了。”杨晓桐也起了高腔,上前一步,甩手打开杨月兰指着她的手,大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我家吆五喝六的,你管好自己家的那堆烂事就好了,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杨月兰表面风光,实际上家里也是一团糟。

肖玉海能闯敢干不假,却是个十足的花心大萝卜,在厂里乱搞男女关系不说,还经常去市里的红灯区尝鲜。

杨月兰对此,却是敢怒不敢言。

前世的时候,肖玉海为了讨客户的欢心,竟然把当时正在上高一的她叫到家里去,想让她陪着客户上床,幸好当时她拼死抵抗,抓起花瓶砸伤了那个客户,才跑了出来。

后来她才知道,杨月兰是知道此事的,为了他们两口子的前程,当姑姑的竟然把侄女当礼物送人!!

不是禽兽是什么!

姜芳见女儿竟然连杨月兰也敢顶撞,吓得心里砰砰乱跳,忙上前扯杨晓桐的袖子,小声劝道:“晓桐,这是你姑姑,是你的长辈,不准胡说八道!”

何况大女儿的事情,还得仰仗杨月兰和肖玉海两口子,若是他们撒手不管了,那她这辈子可真的就见不到大女儿了。

“她算哪门子长辈,分明是禽兽!”杨晓桐越说越激动,索性抓起墙角的锄头,朝杨月兰挥舞道,“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以后我家的门,你不准踏入半步,我没有你这样的姑姑!”

前世杨月兰说的话,她依然记忆犹新。

晓桐,我以为你跟刘继军睡过了,才想着让你去陪陪那个客户,女人嘛,一次跟两次没什么区别,我若是早知道你是黄花大闺女,我真的不会那么做的,我是你姑姑,你相信我!

呵呵,果然人至贱则无敌!

“疯子,你是个疯子!”杨月兰见杨晓桐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也吓坏了,哆哆嗦嗦地后退几步,悻悻地回了老屋,她若是被这个疯丫头伤了,那真是太不值了。

“以后不准滚到我家来!”杨晓桐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晓桐,你这是怎么了啊?”姜芳被吓住了,伸手颤抖着去摸杨晓桐的额头,这孩子怎么醒过来以后,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别说杨月兰,就连她这个当亲娘的,也有点怕她了。

这时,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各位村民注意了,今晚六点在村办公室放电影,吃完饭后抓紧时间过来看,抓紧时间过来看!”

“娘,您放心,我没事!”杨晓桐若无其事地把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扔,转身进了屋,从锅台上摸了一盒火柴放在兜里,果然跟前世一样,今晚村里是要放电影了。

前世她也去看了电影,当时电影放到一半,她陪她娘去办公室大院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听见两个女人在墙根下嘀嘀咕咕地说悄悄话,说什么后娘跟继子正在炕上打滚,干脆结婚算了,当时她没有在意,现在想想,肯定她们撞破了刘继军跟徐寡妇的**才这样说的。

奸夫淫妇,你们给我等着!

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街上炊烟四起,四下里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草木焦香,杨晓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多年没有闻到这个味道。

微黄的路灯相继亮了起来,不知谁家录音机正嘹亮地放着时下流行的歌曲:......夜难眠往事忽隐忽现,心在痛对你越陷越深,折一千对纸鹤解一千颗心情,梦醒后情缘不在飘零......

村办公室外的空地上,早已经是人影攒动。

人人都搬着小板凳,叽叽喳喳地等着电影开幕,旁边镇上专管放电影的老邵正在有条不紊地调试着机子,旁边的白色大瓷茶缸里冒着腾腾的热气,老邵喜欢喝水,走到哪里都带着大瓷白缸子。

一切还是当年的模样。

很快电影开了,人群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杨晓桐瞥了一眼屏幕:新少年五祖。

没错,当年也是放的这个,市文化局新引进的片子,非常火爆!

杨晓桐拿着小板凳去了电影布的背面,因为演电影的时候背面上的画面都是反的,故而村里的人大都喜欢挤在正面看,背面稀稀拉拉地坐在几个互诉苦水的中年妇女和跑来跑去的孩子。

其中嗓门最大的有名的大喇叭:“......我小姑子真不是个玩意,每次跟她对象吵架都往娘家跑,一住就是好几天,敢情娘家成了她的避难所了,我呸,下次她回来,我就往外撵她!”

她长得人高马大,腰粗臀圆,坐在人群里很是扎眼。

大喇叭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东家长西家短,常年热衷在八卦一线上,凤凰村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你小姑子因为什么事情跟她对象吵架?”身边的人纷纷问道。

“嗨,这事说来话长,我小姑子上学的事情有个相好的,前些年农转非去了城里上班成了吃国家粮的工人,他爹娘死活不同意他们的事情,这才逼着两人散伙。”大喇叭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声音依然嘹亮,兴致勃勃地娓娓道来,“哪知我小姑子结婚后,她那个相好的还一直忘不了她,时不时地给她写信,她对象当然不干了,这不,就经常吵架嘛!”

“啧啧,这男的还真是不要脸啊!”

“就是,你小姑子都结婚了,还骚情人家,吃国家粮的人了,怎么还能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呢!”

稍远一些,徐月娥则亲热地拉着刘继军他小姑刘春花说话,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刘春花低垂着头,好像很是害羞的样子,刘春花是个老实人,无论说话做事都不是徐月娥的对手,前世刘春花跟杨进伟结了婚,肚子一直没动静,在徐月娥的挑拨下,受尽陈增香的辱骂虐待,说她是只不下蛋的鸡。

时间一长,连杨进伟看着她也烦,便拍拍屁股去了杨进武所在服装厂做了门卫。

扔下刘春花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好多年。

杨晓桐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的背驼得很厉害,见人不说话,只是傻笑,任由陈增香指着鼻子骂,你个不下蛋的鸡,我们老杨家养你这么多年......

杨晓桐站在人群外,意味深长地看着刘春花那张年轻憨厚的脸,她不是救世主,也无心去拯救谁的命运,但对刘春花她心里还是感激的,前世姜芳病重的时候,是她不声不响地炖了小米粥给姜芳喝,直到姜芳去世,她还抹着眼泪给姜芳送了殡,就凭这一点,她也得还了刘春花这个人情,不能让刘春花嫁给杨进伟。

杨进伟或许是个好儿子,但绝对不是个好丈夫。

别的不说,就冲陈增香那样的婆婆和徐月娥这个妯娌,就能让人少活好多年!

约莫过了十分钟左右,杨晓桐悄无声息地起身去了刘继军家。

村里给刘继军家在村办公室隔壁空地上批了一块宅基地,眼下他们正房刚刚盖好,连门窗都没有装,院墙也没有垒好,院门口堆着成堆的沙子石头木头,还有草垛,乱七八糟地交织在一起,乍看上去,像个垃圾场。

杨晓桐蹑手蹑脚地绕到了窗下。

“死鬼,等你跟杨晓桐领了结婚证,怕是不稀罕我了!”徐寡妇娇滴滴的声音似乎能拧出水来,“我不信你对黄花大闺女没想法!”

“臭娘们,又吃醋了。”刘继军粗喘道,“黄花大闺女算什么,老子就喜欢你!”

两人的衣裳先后被扔在了窗台上,其中有一件摇摇欲坠,被杨晓桐伸手扯了下来,待她看清是一件蓝色粗方格的半截大裤衩,她嫌弃地用树枝挑到了院子中间,掏出火柴,溜到墙角的草垛旁,麻利地点了火,迅速地从村办公室后面的小路上跑回了电影场。

不等她站稳脚后跟,便听见大喇叭拿着小板凳大呼小叫道:“起火了,大家快看刘继军家起火了!”

众人纷纷起身撒丫子就往刘家跑。

刘继军跟徐寡妇正到了紧要关头,冷不丁听见好多人叫嚷着跑进院子的嘈杂声,还没等反应过来,却见大喇叭蹬蹬地跑进了屋,待大喇叭看清了屋里炕上的两个人,啊地一声跑了出去,对前来救火的人幸灾乐祸道:“大家快去屋里拿水桶,屋里好多水桶啊!”

众人一听,纷纷鱼贯而入。

立刻愣住了!

话说炕上那两个什么也没穿的人,竟然是刘继军和徐寡妇......

刘继军率先反应过来,飞快地扯过枕头挡住重要部位,冲众人怒吼道:“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不是在看电影吗?

跑他家来干嘛?

徐寡妇这才后知后觉地扯过被子蒙着头,羞愤欲死,完了,全完了,以后她在这个村里,算是彻底抬不起头来了,她想回娘家了......

刘继军和徐寡妇被捉奸在床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凤凰村。

甚至连放电影的老邵也知道了。

姜芳听说此事,气得直哭。

这样的人家,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让女儿嫁过去的,泥人也有几分性子,她壮着胆子去了隔壁老屋那边,哭哭啼啼地对陈增香道:“娘,刘家这事别说晓桐了,我也不同意,他们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晓桐嫁过去哪里有好日子过......”

“娘,你瞧你,这是弄得啥事啊!”杨进伟见姜芳哭得稀里哗啦的,想到之前被他弄丢的那个侄女,心里很不是滋味,黑着脸站在炕前埋怨道,“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让晓桐去嫁这么一个畜生的!”

刘继军连自己的后娘都搞,简直是比畜生还畜生。

再说了,他虽然是个瘸子,却也压根没看上那个刘春花。

总觉得那个女人一脚踹不出个屁来,太木讷了。

“好了好了,都把嘴给我闭上!”见儿子也这样说,陈增香一脸不耐烦,翻着白眼道,“不愿意就不愿意呗,谁还能逼着她们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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