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声音比人先认识的便是谢家二房谢毅的正妻林氏。

林氏出生衡阳林家，林家祖祖辈辈在宫中做太医，是名副其实的医官世家。

当年谢毅的婚事是谢老太爷在世时候定下的，也算是为谢毅这个庶子寻了个家世不错的姑娘。

林氏其人泼辣，眼皮子也浅，刚到谢家的时候对余氏这个长嫂还算尊敬，后来温氏不择手段进门，余氏心里有气，林氏看**其中的龌龊，以为余氏是个善妒的，便自以为是地替温氏仗义执言了几句，反倒落得妯娌间关系不睦。

她又是个泼辣性子，受了冷待也不肯罢休，索性次次出言讥讽余氏，两人关系便愈加恶劣。

李满禧跟在后头悄悄看了眼，林氏长相普通，但那身装扮倒是惹眼，穿金带银的比余氏还富贵。

各自扶自家主子坐下，林氏亲自替谢老太太盏了茶，俯低做小道：“许久不见母亲，您身体可还好？”

谢老太太哼一声，心里倒是觉得林氏如今性子沉稳不少，“既是念着我，怎么也不见你来请安。”

“呦，母亲您这可就冤枉我了，媳妇心里是想来的啊，又怕您瞧着我烦，硬生生忍住了。”

谢老太太被她这副小意的样子逗笑了，两下里插科打诨倒也奠定了日后两家会恢复来往的意思。

也是，就算谢老太太再恨谢毅的小娘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人死灯灭，再纠缠就显得小气了。

李满禧心里暗暗记下其中的利害关系，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也不至于想不起来。

说话间，渐渐听见隔壁喧嚣起来，想来酒菜上桌，气氛也就融洽了。

原是这琉璃殿分男宾和女宾席，中间挂一张薄薄的垂纱帘子，两边互不干扰。

趁着丫鬟们上菜的功夫，李满禧透过那张薄纱看了眼，依稀可见谢恒坐在席上，正面对她这个方向。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觉得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微微触了一下，一时间心跳便有些快了。

倒不是别的，隔了这许多日未见，也不知道前些日子的努力究竟还有没有用了。

正想着呢，忽而听见林氏提了她一嘴。

“咱们侧夫人身边的这两个丫鬟可真是标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侧夫人特意带来固宠的呢。”

李满月今儿本就不爽，见林氏夸了李满禧，再想起李满禧和槐王的关系，更觉得心里烦躁，索性顶了回去，“王爷的妾氏我可不敢私自安排，还是要看婆母和婶婶这些长辈的意思才是。”

这话正中林氏下怀，“呦，我这正好想和母亲嫂嫂说起这事呢。”

坐在谢老太太左手边的余氏眼皮子一抬，眼神颇为凌厉的看过去，手上依旧不紧不慢地伺候着老太太。

却听林氏张口胡言道：“我娘家有个侄女儿，如今已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惜只是个庶出，说不到什么好人家，昨日我家嫂子特来找了我谈起此事。”

林氏看了眼谢老太太神色，确定她没恼怒才继续，“我想着，左右咱们王爷屋里空虚，不如抬进来做个妾氏，也好给王爷子嗣上添点助益。”

李满禧看李满月那一脸怒气又不得不压住的神色直想笑。

这林氏真是会打算盘的，如今谁不知道槐王谢恒是京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她倒好，明知道和余氏关系不和，还想通过老太太这儿送进来个姑娘分一杯羹，真是连脸面都不顾了。

再说了，李满月和谢恒新婚燕尔的，这会子就盘算着抬进来一个妾室很不地道。

李满禧环顾了一圈，除了李满月喜怒暴露于色，谢老太太和余氏都还算镇定，只是一言不发地吃菜，有些晾着她的意思。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又凝重起来，女席间安静地能听到男宾那边的推杯换盏。

李满禧替李满月夹菜，被她不着痕迹地丢了出去，她心里有气，筷子扔得声儿不小。

大家各怀心思地吃了一会儿，温氏突然笑了一声开口道：“母亲，妾身也有件事要请示。”

谢老太太面色稍缓，点点头示意她继续，“你说。”

“前些日子，庄子上来人通禀，说悦娘病了，请大夫看了几次还是不见好，妾身便想着……”

“不行。”余氏出声打断，连同一边站着的李满禧都被她吓了好大一跳。

还真是少见她这般言辞冲动。

老太太皱了皱眉。

还没开口呢，便见温氏跪了下来，已经是泫然欲泣的模样，“求夫人开恩，给我们悦娘一条生路吧，您好歹也是她的嫡母啊。”

余氏哼笑一声，少见地驳了老太太的面子，“哼，嫡母，当年你……”

“好了！”

老太太重重砸了一个碗，连同谢恒那边都静了下来。

“好好一顿团圆饭吃成这样，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不想吃就给我滚出去！”

余氏背挺得笔直，生生咽下了那口气，温氏还是一副柔弱地跪在地上，端的是受尽委屈在主母手下讨生活的可怜妾氏。

其实谢悦这事儿是老太太和温氏商量好的，当年余氏和温氏同朝生产，都是一个女儿，偏余氏的孩子早夭，温氏的这个女儿妹妹出现都只会让余氏难受。

闹了那么两回，老太太也是怕谢悦在这种环境下活不长久，索性送到庄子上养着，也算是全了余氏的面子。

如今谢悦年纪不小，眼看着就要议亲，她也到底是疼温氏的，便准了她在今儿提起来，好就势把谢悦接回来。

哪知这么多年过去，余氏还是如鲠在喉，提一提便这么大反应，谢老太太当真是觉得她专断过了头，便拍了板。

“我已经盘算好了，过几日就把悦娘接回来，也好团圆地过个年。”

听了这话，余氏“唰”一下站了起来，眼眶已经红了个彻底，强撑着才不让那滴泪落下来。

她看都没看老太太一眼，福了一福，“儿媳身体不适，就先告退了。”

说罢也不等老太太示下就走了，路过温氏时还垂眸看了她一眼，声音寒凉，“若是你肯安稳些，我也不打算再提那些陈年旧事，既然你存心要扯破这层遮羞布，我也不怕同你再斗上一斗。”

余氏一走，席上陡然空了下来，老太太一脸寒气，温氏还跪在地上，倒是令李满月这个小辈更加茫然。

葛妈妈拽了拽她袖口，示意她这种场面不可多留。

李满月便寻了个由头站起来告辞，“祖母，孙媳今儿进宫带了贵妃娘娘的赏，这便命人去拿了来，好交给婶婶带给弟弟妹妹们。”

谢老太太点点头，“你去吧。”

哪知出了琉璃殿她便躲起懒来，指挥李满禧和松萝道：“你们去拿，我在这边散散酒。”

李满禧便同松萝往漪澜轩行了去，半路上李满禧忽而听到池塘那边的小径上传来一声猫叫。

她心念一动，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松萝，你先去取，我去办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