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为萧景煜和别的世家公子是有些不同的，他处事彬彬有礼，愿意屈就请她帮忙，虽然偶有一些处事高傲不周到的地方，方雅宜都归结为是他生活环境使然，他本性是不坏的。

她怎么会傻到觉得他跟别人别的公子哥有什么不同？

他骨子里一样卑劣。

刺耳的笑声在屋内此起彼伏。

“哈哈，世上居然真的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你们商人心眼就算再多，还能玩得过我们？”

“景煜，不是我说你，你就应该再斟酌斟酌，找个其他人也好，那姑娘一身的铜臭味，你难道闻不到？话说下次，别让我坐你的马车了，我怕满车的铜臭味熏得我不舒服。”

“碰～”的一声，方雅宜近乎屈辱地推开门。

那些污言秽语，方雅宜她听不下去，哥哥应该也听不下去。

……

没有人料到，方雅宜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刚才还在口嗨的人瞬间失了声，面上露出些许尴尬。

从萧景煜的方向看去，能看到方雅宜发红的眼眶以及她面上隐忍的倔强，她没有看向他们任何一个人，而是走向了下首的方明轩。

方明轩面上全是颓败之色，佝偻着背，仿佛一直挺直的脊背，被几句轻飘飘的话压弯了。方雅宜有些心疼。

“哥，我们回家。”

她声音中的颤抖让萧景煜心中一紧，面部表情也变得僵硬，眸子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色。

“方雅宜……”他喏了喏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下意识地叫她的名字。

随即，方雅宜冷冽的目光扫了过来：“世子爷不怕我们这样低贱之人的名字脏了你的嘴吗？”

包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萧景煜身边的顾千帆瞬间被点燃了怒火，刚才就属他笑得最欢，讽刺得最带劲。

方雅宜从始至终都很冷静：“知道，在跟一群无礼又傲慢、浅薄又恶劣的畜生说话。”

“死丫头，你骂谁呢？”

“骂畜生，所以你对号入座了？”

“你～”

顾千帆心中的那点愧疚被方雅宜的几句劝退得消失殆尽。

“你还好意思骂我们？难道浅薄又恶劣的那个人不是你吗？谁不知道你是带着目的接近景煜的，还敢标榜自己高尚？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名声被毁了不是活该吗？

还敢借此要挟，怎么，毁了你攀高枝机会恼羞成怒啊？

骂你是低等人都羞辱了这个词。

姑娘，年纪轻轻心思不要这么多。

不过想想，确实是我错了，我不该用高等人的标准要求你，你们市井出身的小门小户，能养出什么好品性？

真是家门不幸，姑娘，想要要挟我们，应该找你父母来，找自己的哥哥来还不够量哦。还是说，你的父母也不耻你兄妹的行径，所以不敢出面啊……”

“啪～”

一杯茶水准确无误地泼在顾千帆的脸上，顾千帆毫无准备，更意料不到方雅宜敢来这一手，一时间愣住了那里。

方雅宜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朝他们掷了过去，茶杯在木质地板上滚了几个圈停在萧景煜的脚边。

萧景煜有些心慌，却不知道这心慌从何而来，还没等他理清心中的思绪，方雅宜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别以为你们出身比别人高，就比别人高一等，既然这么不屑与我们这样的商人为伍，那就脱了这身锦服，从这里跳下去，你们身上的衣服是我们这些商人**出售的，这座酒楼也是我们这样的商人开的，你们吃的喝的，身上穿的，平时把玩的，哪一样不是从我们这些商人这里而来的？

你之所以能这么衣食无忧，口出秽言，也是我们这些商人交税供养的，你受我们的供养，却踩在我们尸体上骂我们低贱。你知道这叫什么？我们管这叫**，又当又立！”

“臭丫头，你敢骂我**，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等委屈，你给爷等着，小爷定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来人……”

“够了！”一声怒斥打断了顾千帆的口吐芬芳。

顾千帆一脸委屈：“景煜，她骂我，她骂得很难听。”

萧景煜面色阴沉得可怕：“我说，够了。”

顾千帆这才住了嘴，眼睁睁看着兄妹二人相携离开。

包厢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幽静得可怕，不知怎么，大堂中的其中一个灯笼的烛火突然灭了，包厢内的光线暗了几分，光与影倒映在萧景煜阴沉的脸上冷得可怕。

……

方雅宜能感觉到，兄长离开时，脚是虚浮的。

回去时，天上飘起了雪花，打在兄长单薄的脊背上，让他更显凄凉。

“哥哥，你不要在意他们说的话。”

方明轩只是反过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

可是方雅宜看到了他湿润的眼眶，和眼中熄灭的光。

后来她才发现，是从那一天开始，哥哥坚持了二十年的理想和抱负开始瓦解崩塌。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方明轩都郁郁寡欢。

他又开始为方雅宜相看对象，家世背景背景好一点的，看不上她的商贾出身；旗鼓相当的，介意她的过往；渐渐地，方明轩越来越郁郁不得志。

入冬来的第二场雪，方明轩因为突如其来的风寒病倒了。

方雅宜带着他离开的云城，四处求医。

可最后，他还是死在了路上。

他到死都没有释怀，他说：“雅宜啊，哥哥是不是错了？若是哥哥当年听爹的话，好好考一个功名，爹爹也不会抱憾终身，若是我有功名在身，你就不是他们口中的低等人，没人会嫌弃你，你也不至于在我死后无依无靠，是哥哥不好，是哥哥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