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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皇帝带贵妃同行,也不是说不行,但是这个贵妃是我,那就不行。

一路上我看尽了那些大臣的白眼。

没事,反正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我的马车极尽奢华,可以和宋殊衍的媲美,我还把他车内的釉瓷茶具拿了过来泡茶喝。

马车走快了我喊停,路边风景好我喊停,饿了喊停,无聊了也喊停。

“你是真能作啊”郑慕诗边剥栗子边摇头。

“要么说我不招人待见呢。”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都走一天了还没到,真够远的。”

“快了,照这个速度一个时辰就到了。”

“你来过啊?”她问我。

“嗯,”我吃下她剥好的栗子,“以前经常来,只是没有这样来。”

皇帝和贵妃都离开,宫妃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我怕郑慕诗被波及,就让宋殊衍把她也带上。

“你还真好心。”

我能听出来宋殊衍口中的讽刺,顺势点头道:“不像陛下,心都是黑的。”

宋殊衍说这次要把翊昭也带上,我问他是要把他立为皇储的意思吗,他反问我想不想让翊昭当太子。

我答:“与我无关。”

“他是你生的。”

“他是你儿子。”

他看了我半晌也没说话,过了一会才道:“皇储艰难,我倒是希望他做一个富贵王爷。”

“哦。”

我确实是不关心,所以选择让郑慕诗和我同乘马车。

“大皇子真是你生的吗?”郑慕诗有些怀疑的看我,“真不像。”

“不像什么?”

“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

她眼神在我身上打量着,又定在一个点,我调整了一下姿势故意显露一些:“好看吗?要不要摸摸?”

她犹豫了一下,有伸手的迹象:“可以吗?”

语气中还带了些试探。

我拍掉她的手:“不可以。”

到了宫庙,侍从引我们进去,挽心说我们需要在这待一夜,明日行祈福仪式,后日再返回宫里。

这些都是宋殊衍的事,我只需要明日时陪他走一段路,再拿个香拜一拜。

挽意又把翊昭领了过来,郑慕诗看见翊昭眼睛都亮了:“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呢?”

宫人都退下后,她推了推我的胳膊一脸八卦:“我听说这是你嫁给别人的时候生的,你快和我说说,这到底是谁的孩子?”

“宋殊衍的。”

她“啊”了一声,一脸的失望,嘟囔着:“我还以为这不是陛下的,但是他爱你可以容忍别的男人的孩子。”

“那可真让你失望了。”

她突然抬头:“那那个男人呢?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吗?”

“知道。”

不是我夸张,她的眼睛都冒了光:“你太牛了,你简直是我见过的穿越的最牛的女主了。”

“你还见过谁?”

“就你一个。”

我白了她一眼,见翊昭一直捏着她的衣角,努了努嘴:“他还挺喜欢你。”

“是吗?”她顺着我的眼神看过去,一把把翊昭抱起来,“你喜欢姐姐呀?你为什么喜欢姐姐呢?是不是因为姐姐漂亮呀?”

“他该叫你阿姨。”

郑慕诗怒瞪我:“什么阿姨?我现在才十五岁!就不按现在说,我也才十九!什么就阿姨,就叫姐姐。”

“姐姐…”

一个陌生又稚嫩的声音很轻的响起,我愣了一下转头看翊昭,见他两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郑慕诗,郑慕诗也同款惊讶,惊奇道:“你不是个哑巴吗?你怎么会说话呢?你再叫一声我听听?”

翊昭不说话,只是望着她,伸手握住她滑落到耳边的发丝。

我接道:“宋殊衍说他不是哑巴,他听过翊昭叫他。”

郑慕诗皱了皱眉,表情一时变得凝重:“我大学是学的心理学。”

我点头:“我知道,你还说我有病。”

“你确实有病,”她摸了摸翊昭的头,“我在实习的时候的老师是小儿精神科,见过最多的是自闭症的孩子。”

我敛了笑看着她:“翊昭自闭症?”

她皱着眉:“我确定不了,孩子两岁还不会说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如果会说话能听懂大人说话,但是他不说,不哭不闹不吵也不爱玩,这很奇怪。”

“为何会得自闭症?”

“遗传、怀孕时候的情绪、营养摄入、出生时是否顺利、出生后与父母的关系,不止这些,还有许多原因。”

她见我脸色不好,安慰道:“我还没毕业呢,诊断不一定就是对的,你别太担心。”

“是我的问题。”

我看着翊昭,脑海中一幕幕的闪过那些事。

我在怀他之后,处心积虑的接近程祁煜,和他谈判,引他上床。

我嫁给他,以一顶小轿从侧门进去,听惯了百姓的流言蜚语。

孕吐的那些天,夜夜惊梦,梦到我杀过的人来向我讨命。

我本是不怕的,可在我的梦里,苏安宴如往常那样挡在我面前。

他遍体鳞伤,他浑身是血,他被无数恶鬼吞噬,什么都没剩下。

我发了疯一样想要冲过去,可我就像被结界封印了一般,只能待在那看着,我嘶吼,尖叫,毫无作用。

我夜夜不能寐。

我恨,恨自己肚子里有个孩子,我不顾慕清的阻拦吃凉性的食物,不喝保胎药。

我找了许多孕妇,只告诉慕清是因为我要生个儿子,但其实是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流产也罢,胎死腹中也罢,我都不要他了。

我提前喝了催产药,难产了一整天,我还是生下了他。

他带着我的恨意,带着我的厌恶,出生了。

我对他不管不顾,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他自出生就被各种人带,慕清陪着他,程祁煜偶尔看看他,后来被接到程府,我去要人,程老爷在他面前破口大骂。

我住进新界,不曾管过他,到他进宫被养在哪个宫我也不知道,身边是谁伺候我也不知道,甚至于我去看他,连他不是哑巴这件事还是宋殊衍告诉的我。

“念念…”郑慕诗抓着我的手用力握了握,满眼的担心,“不是你的错。”

我有些恍惚:“你叫我什么?”

“你之前不是答应我让我叫你念念的吗?”

我笑了笑:“无事,我只是恍惚间好像听见了其他人在叫我。”

“于这个孩子而言,他是无辜的,你若能帮到他便帮帮他;与我而言,若重来一次我还会做同样的选择,他还会变成这样。我不喜这个孩子,也没法劝自己喜欢他,”我说这话时捂住了翊昭的耳朵,看着他好奇的望着我,“我只是想他离我远远地,看见他我有些不舒服,同时也希望他健康的长大,能有一个平淡的生活。”

我松开手,他伸手想拉我,被我躲开。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手心,有些痒痒的。

祈福事关重大,早早地我就被拉起来梳妆,穿上与皇后同级的朝服。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努力回想顾念的脸,却总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呀…”挽意轻呼。

“怎么了?”

挽意摇头:“娘娘生了白发。”

我看着她手中的一根银丝没做言语。

外头在催促,挽意加快了速度。

插上最后一支发簪,挽意将我扶起,走到门口。

一路到圜丘坛,我同宋殊衍并肩走在台阶上,耳边是阵阵颂乐。

“舟车劳累,辛苦了”他在我身边轻声道。

“还行,没有当贵妃辛苦。”

我接过礼官递来的香烛,和宋殊衍一起拜了两拜,插在香炉中。

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眼。

我问他:“你不是不信这些,怎么还要来?”

“朝臣屡屡上奏,推脱不掉。”

“竟还有人能逼你做事。”

“我是皇帝,自然要听取大臣们的建议。”

“做王爷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到底是与我想的不同。”

我睁开眼,起身跟着他走到桌案前,执酒樽,洒于地上。

礼成。

之后就没我什么事,宋殊衍留下继续诵读。

我离开前,他说:“时今,等我一起,别急着走。”

我扭头看他,冷脸道:“你出尔反尔?”

天色有些阴,风将他的发丝刮起,他淡淡道:“我同你一起去。”

我一直等到傍晚宋殊衍才回来,我问他什么时候走,挽心拿了套便衣给我。

我这才发现宋殊衍穿的也是便衣。

“他们会在明日早上启程,我们抓紧,不能让他们察觉。”

我立马去换了衣服,写了个纸条让挽心交给郑慕诗。

内容很简单,只是让她帮我瞒着。

我与宋殊衍从后门出去,一人骑一匹马,连夜出发。

马儿跑的很快,宋殊衍在我前面一米的距离。

头顶有雷电的轰鸣声,今夜必定下雨。

我俩一刻不停,赶到新界时,马儿累的倒在地上。

我站在新界门口,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我看见了它现在的模样。

一片废墟。

我慢慢走进去,差点被绊倒,宋殊衍扶住了我。

雨瞬间就下了下来,将我浇透。

天色微微亮了些,我看着四周,满目荒凉。

我跑到后院,空空如也。

我呜咽一声,我无措的看着宋殊衍,我颤抖的指着那片空地。

“墓呢?苏安宴的墓呢?”

“宰相说,他将阿宴带回去安葬了。”

我扭头看着地上的坑,我跪在地上捧着土,我质问他:“为什么啊?当初是你们同意他葬在这的,为什么啊?!”

“宰相告老还乡,他将儿子带回家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个屁!

我想打断他,想冲到他面前问他什么是合情合理。

苏安宴的死是合理吗?

我被他封为贵妃合理吗?

我他妈无缘无故到这个封建王朝来也是合理的吗?

可我好累,我几乎没有力气再多说一个字。

我都能想到若我质问了他,他便会说,万时今,你冷静一点,苏安宴已经死了,他死了好些年了。

你放下过去吧。

我看着被刨开的土,无力的坐在地上。

我的苏安宴没有了。

他被他的父亲带了回去,带回了他从小生活的地方,那里有他的父母,有他宠爱的妹妹。

有他口中的阳春三月荷花开,泛舟吟诗香满园。

有他说的花丛中会有许多蝴蝶,偶尔会落在人们的肩头,指尖。

他什么都有。

而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早就一无所有,很早很早以前。

我太累了,太皇太后说我天性执拗,这样的性子会害了我一辈子。

我倒是觉得,或许也是救了我。

我想不开,死也想不开。

那便死了吧,我也早就想好了要离开。

宋殊衍将我拉到屋檐下,给我披上斗篷,轻轻擦拭着我的头发。

雨渐渐小了。

宋殊衍蹲到我面前,他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红:“最后一次,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说:时今,人不能只活在过去。

日子很长,前路漫漫,若仅靠着这些记忆是无法支撑走到最后的。

忘了吧。

之前的种种,都忘了吧。

你还是万时今。

我问他:“怎么忘?”

“我会让折竹给你织一个梦。”

“改了我的记忆吗?”

“是。”

“那样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他摸了摸我的头,语气轻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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