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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辞又在医院住了三天。

这三天我形影不离地陪着他,我把过去五年的事情讲给他听,当然,是扭曲改编后的版本。

我告诉他,我们的父母因为车祸去世了,他很伤心。

我又告诉他,他订婚了,和陈氏集团的大小姐陈敏茹,他略微诧异,但表情还算平静。

我还告诉他,三年前我就到公司任职他的私人秘书,两年前他把我升为副总兼集团财务总监。

他笑容温柔,很是欣慰:「那说明你的工作能力很强,我很认可你啊。谢氏集团本来就是我们的,我为你感到骄傲。」

我装作羞赧地低下头,实际上是为了不让他看清我眼底的晦暗与复杂。

我的工作能力强吗?

或许吧,但他更喜欢的应该是我的乖顺。

在谢氏集团,谢云辞就是权力的核心,每多掌握一分权力,就离杀死他这个目标更近一步。

所以哪怕卧薪尝胆,哪怕受尽屈辱,我也甘之如饴。

「对了,你还有一个儿子,叫谢之宥,母不详,如今这个孩子养在陈敏茹身边。」

我语气平淡地说出这几句话,实际上心里痛得、怒得几乎要滴血。

谢云辞愣住:「你说什么?我有了一个儿子?还母不详?」

我点头:「你把事情瞒得很死,谁也不知道那孩子的母亲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实际上那孩子的母亲就是我啊。

我一点也不爱这个孩子,因为他是谢云辞逼我生下来的。

他想利用女人天生的母性捆住我,让我不敢逃不敢死。

可实际上,我对那个孩子只有恨。

我没有半分不舍,可这并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他强行抱走我的孩子,还把他交给陈敏茹那个贱人养。

我恨谢云辞,恨陈敏茹,更恨那个无辜的孩子!

我就算要死,也要先杀了谢云辞再死!

可谢云辞实在太难杀了,我尝试过很多次,每次失败的后果都是万分惨烈。

所以后来我学乖了。

我装作彻底被他征服的样子,我顺着他,粘着他,哄着他。

我利用他一步步进入谢氏集团权利的核心,我去勾他最信任的心腹宋特助,我在无形中已经编织了一张足以俘获他的致命的网。

哪怕他不失忆,我也相信自己离成功不远了。

谢云辞还在沉默着,似乎有些难以消化这样震撼的消息。

我替他办理出院手续,然后亲自推着轮椅,带他出院。

电梯里,谢云辞和我都异常沉默。

忽然,剧烈的震颤传来,电梯急速坠落,灯光也瞬间熄灭。

谢云辞第一时间从轮椅上站起来,将我抱紧。

「思思别怕,别怕,我在。」

电梯停住了,可是灯光仍旧没亮起来,我与他都被困在了令人窒息的黑暗中。

他试图像小时候那样安慰我,可是他不知道,令我恐惧地并不是黑暗本身,而是置身于黑暗中的他。

曾经有无数次,我飞蛾扑火般地逃跑,每次被他抓回来后,他都会把我关进黑暗逼仄的地下室。

没有吃的,没有水,没有光,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只有他来惩罚我的时候,才会带给我吃的和水。

我在痛苦和绝望的折磨中,竟对他生出了病态的依恋。

就像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患者一样。

我对那样的自己深恶痛绝。

所以我寻死,用尽各种极端残忍的手段。

可谢云辞总会及时出现,然后把我送到医院。

他成功地让我认清了现实,那就是没有他的允许,我连死亡的权力也没有。

此刻,我在他的怀抱中恐惧颤栗,他还在柔声安抚我:「只是电梯故障而已,思思别怕,一会儿就来电了。」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轻抚我的后背,可我非但没有放松下来,身体反而越来越僵硬,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谢云辞终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就在这时,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我脸上的惊恐与厌恶根本来不及遮掩,全都暴露在了谢云辞的眼前。

他似乎是惊讶,又似乎是被刺痛,本就虚弱的身体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思思,你......你怕我?」

我顶着他难以置信地目光,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没有,我只是幽闭恐惧症。你别多想。」

话音刚落,电梯门被外面打开。

一队抢修的工作人员站在门口,关切地询问我们有没有受伤。

我把谢云辞重新扶到轮椅上,然后推着他出了医院。

司机早就已经等候在门口。

回家的路上,谢云辞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他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没再刻意去解释,因为刚刚电梯内的恐惧还未完全散去。

到了谢家别墅。

才一下车,一个小男孩炮弹一样冲着谢云辞跑过来。

原本正搀扶着谢云辞的我,被小男孩一撞,整个人跌倒在地。

小男孩兴奋地抱着谢云辞的大腿:「爸爸,你终于回来了!宥宥想死你了!」

与此同时,一身白色高定连衣裙的陈敏茹也走了过来:「云辞,宥宥太想你了,我就带他过来看你了。你受伤了?」

可谢云辞却完全不理会她们,他满脸关切地蹲下身,把我扶起来:「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面无表情起身,只淡淡说了句:「没事。」

陈敏茹茶味十足地拉着谢之宥:「宥宥,瞧你没轻没重的,把姑姑撞倒了吧?还不快点和姑姑道歉?」

我勾唇轻笑:「不必。他还小,不是故意的。」

实际上每次见到谢之宥,我心里都有一万种不痛快。

也正是因为我不喜欢见到陈敏茹和谢之宥,所以曾经的谢云辞都会尽量避免我和她们碰面。

至少在我表现出足够的乖顺后,谢云辞还是很愿意照顾一下我的感受的。

失忆的谢云辞知道陈敏茹是谁,但和她不熟,对谢之宥就更是全然陌生无法接受了。

所以他甚至连半分目光都懒得分给她们,只是淡淡地说:「我受了些伤,暂时缺失了部分记忆。我并不记得你和这个孩子。我需要时间理清一切。现在,请你带着这个孩子离开。」

陈敏茹大惊失色:「失忆?到底是怎么回事?云辞,你都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谢之宥也想抱着他的腿撒娇,可是却被他骤然冷下来的脸色吓退。

这样不耐烦的、阴沉的、可怕的谢云辞,才是我熟悉的那个魔鬼。

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凭一个沉下来的脸色,就足以逼退身边所有人。

陈敏茹也不敢再废话,拉着被吓坏的谢之宥快步离开。

他们走后,谢云辞拉着我,大步进了别墅。

因为我与他之间见不得人的关系,所以这些年,别墅里都没有住家保姆。

管家安排人定期打扫,其余时间都不会有人来打扰。

至于一日三餐,只要谢云辞在家,就是他下厨。他不在家,管家就会给我送来。

所以此刻家中没有外人,只有我和他。

门被大力关上,我瞬间不受控制地颤抖。

谢云辞的脸色仍旧没有缓和,他捏着我的手腕:「你果然是在怕我。思思,告诉我,我到底忘记了什么?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平静:「你发脾气我当然会怕。至于其他的,重要的事情我都告诉你了,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你想到再问我好了,那都是不重要的,我没瞒你什么。」

「是么?」他的声音很轻,下一句却又重若千钧:「那你告诉我,这些疤痕是什么?」

他把我的手腕怼到我的眼前。

我两只手的手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疤痕。

有刀子割的,有玻璃割的,还有我自己用牙咬的。

这些,都是我曾经数次寻死的铁证。

我不慌不乱,说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在爸妈车祸去世后,我患上了抑郁症,我的确是自杀过很多次,可是每次都会被你及时救回来呢。所以,在你坚持不懈的『拯救』下,我已经完全康复了,再也不想寻死了。」

他的眼中浮现出难言的愧疚和痛苦,一把将我搂进怀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忘记这些,不该对你凶,是我不好,才会让你抑郁,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有什么不开心的都要和我说。」

我的头埋在他的胸口,沉默不言,他看不到的是,我眼底浮现的讥讽又冰冷的笑意。

晚餐过后,我拿出一份权利代理协议给谢云辞。

「你现在是集团董事长,你车祸失忆的消息目前还在封锁中,为避免影响公司股价,所以我想这段时间就由我暂时代理你的董事长职务,当然,重要的决策文件我都会拿来给你过目后再签。」

我很自然地说出这番话,谢云辞也自然地接过这份协议。

只要他签了,他的死期就彻底定下了。

我以为凭他的谨慎,他会将这份协议从头到尾看一遍,可是没想到他才看了没两行,就头痛欲裂。

他的身体状况果然糟糕。

所以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在结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份坦然的信任,令我有些意外,更有些五味杂陈。

他果然是变回了曾经那个胸怀坦荡,光风霁月的谢云辞了吗?

所以我将要毁灭的是这个疼我爱我信任我的谢云辞,而非那个伤我害我折辱我的魔鬼吗?

这个荒谬的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就被我狠狠碾碎。

我孤注一掷,抱着必死的决心走到这一步,我没有回头路,谢云辞更没有。

我与他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或者两个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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