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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展钰跟个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

“日后你出门还是多带几个护卫吧,想要你命的人可不老少,别仗着自己战无不胜,武艺超群就不当回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不过今天也是我拖了你的后腿,好在碰到纪姑娘,替我们解决掉一小半刺客。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平阳侯府视她作灾星,我看分明就是福星嘛。”

她身边那个武婢是真的强悍。

力可拔山,剑术高超。

还有她的贴身婢女也不简单。

从她主仆二人站的位置,和横陈的尸体来分析,那位秀气文静的婢女也是有点子绝技在身的。

平阳侯府驱逐她之后,十几年不闻不问,不到四岁的女娃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做到博览群书,还收揽了那样的奇人。

简直就是一个谜。

贺展钰心里好奇得不行。

在他的絮叨声中,谢峥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眸。

她凭阑立在那儿,仿若置身千军万马中,却有着泰山崩于顶而色不变的气度。

与他目光相接时,神态立时转换,就似小狐狸狡黠藏起尾巴。

***

马车停在茶舍一条街外,因着衣服上溅了不少血,酒楼之行只得作罢。

走出一段路,登上马车打道回府。

马车刚行驶出东市街口,就听到前方传来杂乱无章的马蹄声,以及行人的惊叫声。

一头脱缰骏马发疯般在街道上横冲直撞。

眼看疯马即将与她们的马车相撞,惊蛰站立起身,正欲飞身下去斩马。

忽闻一道破空声,一只箭矢势如破竹钉入马首。

只见那匹疯马骤然跃起,下一刻便颓然倒地,抽搐几下咽了气。

问之撩开帘子看了一眼,扭头与纪青鷓道:“英武救场的是七皇子萧宸琅。”

这便是她和鼎心提前来到京城的好处之一。

不至于来了两眼一抹黑。

纪青鷓挑了下眉。

萧宸琅还不知道乡下来的村姑已经勘破他的身份。

他风度翩翩驭马来到近前:“该死的畜生已被我射毙,你们可有受到惊吓?”

按照设想,马车里的人应该立时下车与他道谢,崇拜仰望他.......

却见车帘只掀开小小一角,探出一颗脑袋。

“我家主子无恙,倒是不少行人受了惊吓,我看前头还翻了一辆客商车驾,货物撒了一地,公子若有心,何不去关心真正的苦主。”

说罢,问之就落了帘子。

不算客气,甚至没跟他道谢,马车径直离开。

萧宸琅:“.......”

村姑不按套路来。

他也不能硬拦着不让走,那这英雄救美就变味儿了。

纪青鷓感慨:“皇城里的人可真会玩。”

出一趟门,先是“巧遇”六公主,要跟她来个手帕交。

回府途中又遇到七皇子“意外”惊马,如果她配合的话,后面大概还想跟她来个一眼万年的戏码?

皇家是迫不及待想要整死谢峥啊!

一个个都想从她这儿入手,打量着她好糊弄是吧。

搁她面前演。

虽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可你们的招数和演技是真的真的真的很烂啊。

烂得没眼看。

随便哪家青楼妓馆抓个人出来都比你们演得好。

次日一早,谢峥遣人送来两万两银票。

嗯,万二八千,万二加八千刚好两万。

银票入账,纪青鷓又出门了。

避免再碰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她选择从后门走,也没再用侯府的马车。

见天的出门,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瞎晃悠,是为了到京城最繁华的东西市摸底。

目的是赚钱赚钱还是赚钱,她太缺钱了。

谁让她养了一大群吞金兽呢。

在东市逛一天,走走停停鞋底磨薄一寸,待到余霞成绮,纪青鷓如愿去了醉霄楼,直接进了昨日便订好的雅间。

雅间临江,风景独好。

等上菜的工夫,纪青鷓趴在窗边赏江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伫立在江面上的巨大画舫,画舫装饰华丽,足有四层高。

这类画舫又叫“不系舟”,只是一种仿船型建筑物,船体下部采用石料,停在宽阔的江面上并不能移动。

主要作用就是供达官贵人举办宴饮。

是醉霄楼的一大卖点。

看她瞧得仔细,很感兴趣的样子,问之在一旁道:“画舫需提前一旬交付订银。”

纪青鷓:“不便宜吧。”

问之:“是不便宜,一桌中等席面,也要百两银子。”

寻常百姓家,一年的花用也就二三十两。

纪青鷓嘶了声:“吃不起吃不起,我就看看。”

这酒楼挺赚钱啊,要不她也开一家?

画舫面对着酒楼这面的窗紧闭着,并不能叫人窥探到里面的光景,只隐隐能听到些许靡靡丝竹歌舞,觥筹交错之声。

跑堂端上来第一道菜肴。

转身之际,纪青鷓余光扫到对面画舫的镂空雕花门开了,有人自内走了出来,站到船头甲板上。

纪青鷓的目光倏然定住。

心也跟着颤了下。

她重新转过身,视线直直落在船头。

对面的人清晰落入眼里。

赵廷聿,字子韫。

好久不见,两年半还是三年?

他一身浅绯色官袍,身姿挺拔,闲静负手望天边落霞。

只一个侧影,纪青鷓就准确无误认出他。

他还是那么喜欢日落黄昏。

久远的记忆汩涌而上。

那年冰雪尚峥嵘,泥涂湿地,他朝她伸出手,拉她出泥沼......

破败荒凉的道观,朔风瑟瑟,他教她燃火取暖......

狰狞可怖的山林,他费力拖行着那具差点带给她致命伤害的尸体推下悬崖......

后来她迎来命运转机的奇遇,醒来之后却也生了一场怪病,持续间歇低烧,他变卖仅有的家产,背着她四处求医........

再后来......他窥得她的野心,许是生了惧,幼年相依为命的人渐行渐远。

就在纪青鷓盯着那道侧影沉浸在回忆里时,他似有所感转过身来,露出深刻的眉眼,挺直的鼻梁,轻抿的薄唇。

微风不燥,云舒霞卷。

隔着洒落碎金的粼粼波光,彼此视线相撞。

大抵是江上的水汽太足,纪青鷓的眼眶渐渐泛潮。

他的心脏便似被滚水烫了般紧缩了下。

雪玉女童,蜕变成了明媚动人的少女,对他没了那份稚嫩的眷恋依赖,也不再追着他跑......

负在身后的手悄然握紧,可他终究未动,只是静默地,长久地凝望之后,再次转身入了画舫。

又一次隐没在了她的视野里。

落日余晖漫过云层,如火焰般燃烧。

无尽的宁静与温暖,把人浸在微微的醉意里,纪青鷓释然的笑了。

桃三月,春未央。

愿你不负春光,前程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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