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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元六年,地以秋动,大兵起。

阴喧哗,岁星在野。

极夜,幽林山间,狼嗥声此起彼伏。

垂髫稚童不知疲倦地夺路奔命,倏尔一脚踏空,猝然跌落深不见底的沟壑。

赫然天光乍现,异象突显。

万钧雷霆轰隆隆响彻山头,紫电携气吞山河,撕裂苍穹的气势凿开异界壁垒。

****

岁月如梭,十数年光阴似箭。

孟春三月一片杏花香。

一辆青蓬骡车嘚嘚嘚驶向巍峨城墙。

“哇,这就是京都么!”

坐在车前的小娘子晃着腿儿,兴高采烈挑开身后车帘。

“姑娘,你快看,那城墙老高了,比郢县的土坯墙垛子气派百倍不止。”

只见车厢里,一容色昳丽,灼若芙蕖的少女探出头来,仰面眺望过去:“是气派。”

城中屋宇鳞次栉比,车马熙攘,行人络绎不绝。

草乌连连发出惊叹,兴奋的戳车把式:“惊蛰,你慢行些,让咱姑娘好好细瞧。”

惊蛰应声慢下。

一路走走瞧瞧,骡车慢慢悠悠晃到平阳侯府已是两时辰后。

在府门外等候许久的秋霜满是不耐迎上来。

不满的情绪毫不收敛。

秋霜是侯府的家生子,她娘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知晓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内情。

据悉,平阳侯府的大**生来痴愚,患有哑疾,三岁还不会说话。

后又得一老道批命。

断言其命格

——天生孤寡,无双亲无手足,天煞星转世。

这不祥祸星恐是前世作恶太多,今生前来讨债还债。

阖府主子们当真是惊骇莫名。

无双亲无手足,这不就是上刑克父母,下刑克兄弟姊妹的歹命仔吗!

这可如何是好!?

当即赠黄金百两央告老道化解,那老道受了重金倒是指点了化解之法。

说是需养在香火之地,方能化去一身煞气。

于是乎,老夫人便连夜将这命里犯煞的瘟丧送出府,丢去千里之外的一破道观。

自此不再过问。

直到一个多月前,当今陛下忽然没头没脑赐婚于平阳侯府。

侯爷才修书一封,把流落在外十五年的大**急召回京。

当年送大**出府,只派了一位老嬷嬷跟随,只是没两月那老嬷嬷就卷款潜逃。

之后府里再没往郢县派过人,更别谈送钱送物。

也不知这些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多半是以乞讨为生罢,毕竟三岁幼童,哪有旁的法子养活自个儿。

得知大**要回来,府上很是闹了一场。

最后是侯爷关起门来与老夫人密谈过后,方才平息下来。

老夫人虽捏着鼻子认了,却日日掐算着大**的归期,前儿个就带着府里的大小主子们,呼啦啦走了个干净。

到城郊庄苑踏春游玩去也。

摆明是要下大**的脸。

老夫人做出这等冷落姿态,是恨不得昭告全天下,她有多憎恶这个长于乡野的嫡孙女。

这破差事就落到了秋霜头上,在秋霜无边的怨念中,纪青鷓(zhe)抱着一只花布包袱利落跳下车。

身边丫鬟一壮一弱。

主仆三人皆着半新旧衣裳,端得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

那个叫草乌的丫头,眼瞳黑沉的似透不进光的深渊沼泽,怪吓人的。

身材单薄矮小,仿佛吹口气就要倒。

不像是能伺候人的,倒像是专门带回来讹人的。

另一个叫惊蛰的,身高体型迥异于常人,板着一张面瘫脸,装腔作势背着一柄重剑,俨然要上阵杀敌的架势。

像是看谁不顺眼就要一剑捅死。

大**身边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啊!

也是,荒僻乡野之地哪寻得到像样人使唤,指不定是打路边捡来的流民充着仆从。

滥竽充数,打肿脸撑面子。

真是贻笑大方。

秋霜鄙夷的同时,又不免生出几许优越感来。

这位被众主子们弃如敝履,避如蛇蝎的千金大**活得还不如他们这些下人。

生了轻视之心,说话难免就带出几分疾言厉色来:“怎地晚了这些时候,害我好等。”

纪青鷓负手望着高门上悬挂着的鎏金牌匾,一个眼角余光都没分给她。

也没说话。

惊蛰上前一步,蒲扇似的铁巴掌扇秋霜脸上:“没规矩,该打。”

秋霜陀螺一般转了几圈,晕头转向好一阵才缓过来。

侧门探头探脑的仆役不由大吃一惊。

本以为流落至穷乡僻壤的大**会是个畏畏缩缩的怯弱性子。

这可不像啊!

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说掌掴就掌掴。

秋霜捧着刹时肿起来的半张脸,异常愤怒地想要讨个说法:“大**,这贱婢怎能一言不合就打人。”

被自家祖母厌弃,生母也不喜她。

不夹起尾巴做人,竟如此飞扬跋扈。

日后有她好受的!

纪青鷓视线清清淡淡扫下来,稍显唏嘘道:“平阳侯府的规矩实在堪忧。”

一句话定了性。

“既知天色将晚,还不快带路。”惊蛰作势扬起手。

秋霜本能的一哆嗦,刚才那一巴掌把她牙齿都干松了,她是不敢再挑衅。

压下心头愤懑,赶紧把主仆三人往后门领。

纪青鷓走出几步感觉不对劲,沉眉敛足道:“你要把我往哪带?”

秋霜咧着痛得火烧火燎的嘴,眼里是藏不住的恶意:“大**长年混迹乡间,可能有所不知,高门大族轻易不开中门。”

你也配!

这是连侧门都不打算让她走,要知道贵族家的后门那是给送货的商贩,和打秋风的穷亲戚走的。

纪青鷓浅浅勾起唇角:“哦,这样啊,可我就想走中门呢。”

“惊蛰!”

惊蛰应声而动。

拔剑一挥。

秋霜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气流自面门掠过,庄严挺立的朱漆大门轰然倒塌。

“哇哦,不愧是百年世族家,好神奇,门居然自动开了诶。”草乌语调俏皮欢快:“姑娘快请进吧。”

纪青鷓踏步跨过门槛,施施然点评:“也不难开嘛。”

初来乍到,本欲低调做人。

然,有人不允许。

秋霜呆若木鸡。

简直是......混不吝啊!

天老爷啊,她怎么敢的!!!

大门是关乎一个家族兴旺的重要之地。

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忌讳,穷不改大门,富不迁坟。

可恨主子们俱不在,她连告状都无门。

待到秋霜回过神来,惊蛰的剑已回鞘。

秋霜太阳穴突突跳,慌忙从侧门而入,随意指了个小丫鬟去给煞神带路。

她小声警告:“别带错院儿,她猖狂不了几时。”

明儿一早就去禀告了老夫人。

老夫人收到家中大门被毁的消息,只怕要气晕厥过去。

回来定然是要采取最严厉的家法狠狠惩戒。

老夫人故意避出去之时,估计是做梦也不曾想会造成这等局面。

这是要翻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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