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女屠户休了状元郎

我和沈炎自小就有婚约，从六岁开始便被剥夺了人生，一切按照他的喜好和需求培养。

他家道中落，我被迫跟随他一起贬黜，靠着卖肉维持生计。

后来他高中状元，官拜中书令，我这个女屠户却要与他和离。

他在宴会上带回了一个翩翩起舞的女子。

他只说，那是他幼年时跟人私奔的表妹，被那人卖入歌舞楼，成为舞姬。却绝口不提在我眼前眼神飘忽的理由。

连我自小养大的儿子，也偏向她。

“母亲，柳姨已经十分可怜，你为什么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1

摆在桌案上的，是一枚精细漂亮的手镯。

我没有什么表情，神色淡淡将手镯推回。

柳音面露惊讶，旋即又浮上歉疚之色。

“我忘记了，姐姐是戴不上这么小巧的尺寸的。”

她说着，眼神却瞟向我被砸的头破血流的伤口和粗糙手掌，眼中是藏不住的得意。

我骨节粗大有力，是常年挥刀砍肉磨出来的痕迹。

十三岁那年，沈元家中受难，需将亲子贬斥边关平息皇帝怒火。

婆母要求我作为未过门的妻子陪他一起南下。

我性格绵软听话。

后来在市井中做了个女屠户卖肉为生，变得泼辣又有主见。

沈元讨厌极了我这副样子。

我抬头，我自小养大的儿子也紧紧抓着柳音精巧的衣袖，满眼怨恨的望着我，似乎生怕我会对他喜欢的柳姨发难。

沈元官拜中书令，水涨船高，儿子沈晗光也已经是京城红极一时的贵公子。

只是他只短暂得意一瞬。

那些纨绔跨在马上，围着他嘲笑：“哟，卖肉的儿子，见过马吗？”

他心怡的贵女，对着他施施然后退半步：“抱歉，沈公子，请注意礼节。”

他把这一切都归罪在，他有个卖猪肉的娘亲身上。

2

他们忘记了，我曾经也是名门闺秀饱读诗书。

家中穷困请不起私塾先生，是我一点点将脑中的诗书誊抄下来，抓着他们两个温习开蒙。

初到边关，我被分配给屠户家做工。

我皮肤娇嫩，被太阳一晒便透出滴血一样的红。

被人围着调戏，憋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深深吸起一口气，大喊一声，提着刀追着那恶霸跑了一条街。

围观的人哄笑口哨声不断，我恶狠狠转头，人群哄笑而散，从此再也没有人试图从我这里吃白食。

边关人人都笑谈集市上有个泼辣能顶门立户的女屠户。

唯独我未成婚的夫君沈元恨透了我。

他恨我让他丢尽了脸面。

更恨我明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一生穷困潦倒的地步，却还不肯放他自由，做榜上有名的**梦。

我压着他，提着水桶，用树枝蘸水，在地上教他们断字识千文。

后来沈元一路披荆斩棘，从乡试一路考到殿试，被皇帝钦点状元郎。

他也曾经深情款款握着我的手：“贤妻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沈赵氏，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也是他，站在我面前抄起桌面上的茶盏砸的我头破血流。

“沈赵氏，你如今的锦衣玉食哪一样不是我供养你的，别说我和柳娘并无私情，就算是我真的要纳这一房美妾，

你也该拿出正妻的气度替**办好。”

在他这里，我是沈赵氏，是高门正妻，却独不是赵兰芝。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入府这三年花的钱都是我从前印书卖肉自己......”自己赚的。

只是我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沈元的神情是真的火大：

“卖肉卖肉，怎么一提起我和柳娘的情谊，你就要和我讲这些腌臜事。这是什么光彩事吗，现在满京城一提起来，谁不笑我堂堂中书令的正妻是个屠妇。”

他也失了分寸，朝我咆哮，甚至抄起灌满滚烫茶水的茶盏朝我砸过来。

我身形灵巧，向旁边一闪。

倒是沈元自己被滚烫茶水结结实实浇了个通透。

柳娘心痛的捧着沈元的通红的手，小口吹气，又转向我指责：“姐姐，你怎么能不替自己的夫君挡下来呢。”

美人娇花照影，泫然欲泣：“表哥真的是受尽了委屈，若是我，别说让自己的夫君受伤，就是连气恼也不会有的。”

就连小小的沈晗光也对着我大声嚷嚷：“祖母说了，你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迟早要被休掉！”

我望着他们，只觉得可笑。

从六岁到二十六岁，我还有大好年华，却疲惫的好像已经熬过了半生。

就这样吧。

我想结束了。

3

晚间卧房。

沈元烦躁的踱步：“又翻账本、又翻账本，这一天天你没有别的事情了是吧。”

我的表情无波无澜，静静翻过一页账本：“我要算一下我进中书令府邸前的银钱。”

他猛地回头，恼羞成怒：“你又想要念叨你卖肉的事情了是吧。”

这一次，我凝望着他的脸，那里面有恼火，有心虚，唯独不见曾经少年的情谊。

我忽然一笑。

从从容容开口：“沈元，我们和离吧。”

这个消息，被人有意无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很快沦为所有人眼中的笑料。

堂堂中书令夫人，因为夫君要纳一房美妾而撒泼，甚至扬言要和离。

他们没见过我，却能结合我女屠户的身份，挤眉弄眼脑补出我该是怎么样的胡搅蛮缠，粗鄙泼辣的撕扯妾室，又脑补出中书令的焦头烂额、忍耐包容。

这场风波影响的确大，大到连沈元也耐下性子，轻言慢语的哄我：“沈赵氏，从亲缘上她是我的表妹，我不能不管她。而且，她是真的无处可去了，难道要把她送回歌舞楼吗。”

这场传闻的始作俑者，亲热的双手握着我的手，温婉柔和：“姐姐千万不要见怪。我和沈郎自幼相识，后来所托非人受尽苦楚。他，总是肯更怜惜我一些的。”

我淡淡的一点头，抽出我的手。

我的儿子扑上来撕扯我的衣服，尖叫：“坏女人，你为什么这么善妒，为什么要赶柳姨走！”

我温温柔柔一笑，抬手扇了他一记耳光。

嗓音却是轻言慢语：“谁教你这么和母亲撕扯的，没有教养。”

沈晗光被这一耳光打傻了，直直愣愣的望着我。

却在柳音快步走过来的时候，毫不犹豫扑进了她的怀里嚎啕大哭。

“我不要屠户娘亲，我不要卖肉的娘亲！”他哭的抽抽噎噎：“爹爹，你休了她，外面的人都笑话我，我要柳姨这样漂亮的做我的娘亲。”

沈元脸色变了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沈晗光尖叫：“要不是她，爹爹怎么会挨骂，柳姨怎么会没地方去。”

“说不定当年嫁给爹爹的就是柳姨，你们根本就不会分开。”

他全然没想起这些年我对他的一分好。

我无聊的望向沈元，只看见他的脸色几经变换，却最终没有反驳，像是也认同那套要不是和我定下婚约就能和他柳音表妹成婚的理论。

柳音的头埋的低低的，活像是我抢了她的婚约占了她尚书令夫人的位置。

我摇头叹息。

真是他沈家的血脉，一个两个三个，都养不熟啊。

“你若真的对你的表妹有心，”我语调从容，为他们做最后一次谋算。

“她还是个清人，你把她送到沈家名下的庄子里面养两年，再为她寻一好人家，风风光光作为沈家表**送她出嫁，不比为人妾室要来的好？”

沈元愣了愣，神色上有不甘，又有对少年情谊表妹前程的挣扎。

柳音咬了咬牙。

看着她的表情，我就知道，她绝不甘心。

但，这关我什么事呢？

4

果然，第三天，他们滚到了床上。

我冷笑：“表妹？并无私情？”

沈元狼狈的滚下床，柳音抓起被子裹住自己的胸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沈元望着床上的柳音，面色震惊又愧疚，低头不敢看我，快步离开。

而柳音凑近我，小声和我说抱歉。

京中的权贵只要稍稍打探一下，就能发现她作为**的过往，她又能找到多好的人家呢？

她说，她也是被逼无奈，要为自己博一个好前程。

柳音笑的欢快：“柳儿不求能和姐姐争一争正妻的地位，只求姐姐能留我一处容身之地。”

我陈恳摇头：“不用麻烦，现在沈元应当看见我放在他书房的和离书了。”

这世界这么大，我真的不在乎，这小小一寸宅院鸟雀争食般的吵闹。

我想回去当我的女屠户老板。

外面，沈元捏着我写好的纸冲了进来。

他衣裳散乱，对着我吵闹。

“沈赵氏，你是疯了吗？闹到要写和离书来威胁我？”

我微微一笑，语气施施然：“请中书令称呼我，赵兰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