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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我主动提出请客,把以前戏班子里的老朋友都尽量约了一遍。

过去十年,因为张亮看不起我曾唱过戏的缘故,他也非常反对我和戏班子的旧朋友联系。

为了避免家庭纠纷,那些老朋友每次打来电话约我叙旧,我都只能婉拒。

慢慢地,我们的联系就少了。

后来生意越来越惨淡,戏班子散伙后,我们就彻底不联系了。

这次重约,赴约的人堪堪凑够一张圆桌。

他们吃惊问我,怎么愿意出来见老朋友了?不担心我家那口子又生气吗?

我微笑说:“我离婚了,就在今天。”

他们一拍大腿,痛心疾首支持我:“早该离了,丹丹,你这都离晚了。”

大家伙儿敞开了说笑,分享着彼此的近况,回忆着当年在戏班子时发生的事。

我十六岁跟着爷爷赶集吆喝卖萝卜时,被戏班的黄班主看中,前来游说说我去学戏。

在红白喜事上唱戏的戏班子,和正经剧团不一样。

看客们不算行家,大多看个热闹。演员也用不着有童子功,学会哼唱几出戏就能出去挣钱。

我从小不是学习的料,除了语文成绩好,其他的再用功也是一塌糊涂。初中毕业,也没考上高中。

我妈是村里的裁缝,她缝了一辈子的衣服,坏了一双眼睛,不愿意我再吃这份苦。

爸妈一合计,认为女娃娃唱戏,也算是有一门傍身的手艺,就同意让我去了戏班子唱了女旦。

从十六岁到二十岁,短短四年,我因为练功哭过鼻子,却更喜欢乡亲们由衷的叫好和掌声。

结婚后,张亮几次让我退出戏班子。

我去找黄班主商量,他无奈叹了许久的气,最后说:“退了也行,女娃娃就要以家庭为重,只是可惜了……”

我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当初我在集市上吆喝着卖萝卜时,他欣喜地过来问:“这是哪家的黄莺鸟?一把嗓子真俊啊!”

后来他也频频说,可惜我是生在了农村,没有发展的机会。如果在大城市,早早就被培养成了角儿。

我听了也只是笑笑。

普通人,做不起那梦。

能脚踏实地过日子,就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可谁知道,后来,日子却又过得一塌糊涂。

不仅仅是我,这一群人里头有人发了家,有人成了家,可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沧桑和明显的疲惫。

都没有在戏班子时肉眼可见的开心模样。

生活,把我们都压老了。

黄班主这次也来了,他还带来了二胡。

在他的提议下,我们一起唱了一出《喜宴开》。

刚开始我们都唱得喜笑颜开。

到后面,不知谁开了个头,大家都哭了。

聚会结束的当天晚上,黄班主把我们拉了一个群。

他在群里发的第一条消息,就是说:“我有个提议,咱们把戏班子再搞起来,行不?”

最开始,大家是沉默的。

可没隔多久,就有人回应:“开,早就该开了。说实话,戏班子倒了的这几年,我就没开心过。”

后面的人竟一个一个全都响应。

我眼睛里含着泪,想要支持,最后却又问:“可是,生活该怎么办?现在去农村唱戏,还能挣钱吗?”

群里一阵安静,背后都是每个人对现实的无奈。

忽然有人提议:“不如我们只唱节假日?平时我们该挣钱挣钱,周末和节假日就去乡里唱戏。啥都不耽搁。”

很快有人附和,“现在为了照顾上班的人,红白喜事都愿意安排在周末和节日。咱们就节假日唱。”

“对对,现在乡里人看多了乐队,也不稀奇了,又开始想看戏了。”

“哪怕不挣大钱,咱们保个温饱,就能把戏班子拖着走。”

“主要是赵红霞,她今晚亮那一嗓子把其他包间的人都吸引过来了。只要她肯唱,咱们还愁没有业务?”

所有人都等待着我发表意见。

性子急的人甚至开始催促:“赵红霞你快说啊!”

我双眼满含热泪,嗓子梗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在键盘上打了删,删了打,最后发出去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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