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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白昼,慈宁宫里仍旧点着宫灯,姜清越领着挽山,跟着宫人进去。

季白身上仍旧是早朝时的那身华服,正对着宫门,与谢璟隔着坐在小方桌前,桌上散乱着麻雀牌,修长的手指捏了一张牌,百无聊赖地在桌上翻转。

听见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

谢璟摸牌的动作滞住,手指用着力,将指关节捏得泛白。

季白不着痕迹在她身后的挽山身上扫了一眼,长眸眯起,扬唇:

“姜卿来得正好,四缺二,你过来,到这里坐。”

他手拍了拍谢璟对面的软垫,姜清越拱手简单地施了一礼,走过去落座。

挽山和进来引路的宫人们一起,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面上无悲无喜:

“太后娘娘万福。”

季白像是没看见他在一样,随意在跪着的宫人当中点了一个,那宫人上前,跪坐在他面前,堪堪遮住了季白同挽山的视线交汇。

麻雀牌被打乱,由左右伺候的宫人重砌,掷骰子,庄家出牌。

第一局以季白的同花顺告终,牌再次被打乱,又重开。

挽山仍旧跪着。

姜清越趁着摸牌的空当,看过去一眼,挽山额头上已经隐隐有了细细的密汗。

她张唇,欲言又止:

“娘娘,挽山师傅还在殿中跪着。”

季白抬了抬下巴,仿佛这才注意到阶下的挽山,一脸恍然:

“原来是挽山师傅,早就听说挽山师傅卓然超尘,好似谪仙人。哀家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说来说去,就是不说让挽山起来。

谢璟出了张二筒,眼皮子抬也不抬,声音幽幽:

“娘娘所言极是,也难怪姜大人宝贝得紧,藏在府里不肯放出来。”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季白本就沉郁的面色,更加阴了几分。

姜清越皱眉,忍无可忍地从桌下抬脚,往对面的谢璟轻踹过去一脚,好让他收敛。

然而脚尖刚碰到他的小腿,便被握住脚踝。

姜清越顿时绷紧了后背。

暗暗瞪过去一眼,抽了抽腿,没抽回来,反而被他拽得更紧。

粗粝的指腹贴着脚踝骨,轻轻摩挲,把玩,谢璟面上仍旧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慢条斯理地摸着牌。

仿佛根本没看见姜清越警告性的眼神。

“是么?”

季白扯唇,随意扔了张不知道是什么牌出去,眼睛一直紧盯着挽山看:“哀家听闻,挽山师傅近来在给陛下授课?”

即便是不曾入世,挽山也不会看不出来,眼前这两位,都是有意在磋磨他。

手指拨动着佛珠,他垂眸道:

“贫僧才疏学浅,谈不上什么授课。只是陛下近来睡眠浅,贫僧便日日为陛下诵经,好让陛下安稳入睡。”

“挽山师傅过谦了。”季白意味不明地来了这么一句。

姜清越一只脚还在谢璟手中,收不回来,又要同时留意着挽山与季白之间的争执。

好端端一颗心脏,从头到尾高高提起,一时间也无暇注意手里摸到的是张什么牌,便摸到什么出什么。

“姜大人,摸牌要专心。”谢璟在对面,幽幽地提醒了她一句,“姜大人碰了一张白板,手上这张,该是明杠。”

他说着,屈指又在她的脚踝骨上勾了下。

姜清越也不甘示弱,故意用力,脚尖踩在他的两腿之间,狠狠剜了他一眼。

谢璟身体僵住,呼吸都乱了一瞬,白得近乎病态的面上浮上浅浅的薄红。

匆匆撩起眼皮子,眼睛盯着她看。

阴郁之中,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姜昭刚欲再有动作,靠近季白的那条大腿上又落下一张手。

她彻底僵住,瞳孔滞缩,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看季白,还是继续看挽山。

季白不着痕迹在她出的牌上扫了一眼,轻嗤,转头对挽山道:

“正巧哀家近来也偏头痛,睡不着,挽山师傅既然有此大能,便在此诵经吧。”

“哦对了,哀家也上了点儿年纪,耳朵不行了,挽山师傅诵经的时候,声音大些。”

没说让他起来,也没说念经念到什么时候。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在故意为难挽山。

姜清越坐不住了,**在软垫上蛄蛹着挪了两下,开口道:

“娘娘,臣府中还有些事……”

“姜卿府里若是忙的话,就先走吧。”

姜清越如蒙大赦,慌忙抽回腿,就要起身。

季白按在她大腿上的手向下压了压:

“挽山师傅留下来,给哀家诵经到明日天亮。”

姜清越一颗心彻底跌进了谷底。

她若在这里还好,季白总归不会当着她的面对她的人动手。

她若是不在,以季白狠辣得近乎变态的性子,挽山今晚留下来,明日便会被做成人彘送到她眼皮子底下。

姜清越咽了口口水,提心吊胆地又将**压实在软垫上。

牌局继续,宫人送进来木鱼到挽山面前,挽山挺直着脊背跪着,一手拨动佛珠,一手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声音清润,如清泉流过山涧,只是听着便让人心旷神怡。

但姜清越根本没有闲心听。

心不在焉地观着手上的牌局,一次接一次地输。

谢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开口:

“难怪姜大人总说挽山师傅有副好嗓子,确实叫人如听仙乐耳暂明。”

季白才缓和了没多久的脸色又阴沉了下去:

“好嗓子,割下来才能保存得长久,姜大人觉得呢?”

姜清越欲哭无泪,在心里直骂爹,恨不得当场揪着谢璟的衣领骂骂咧咧:

“哥,你别说了,我求你了。”

昨日她在东厂有多耀武扬威,今日在季白面前就有多狼狈,她毫不怀疑,谢璟就是在故意报复她。

她害他失去了个在幼帝身边插下的耳目,他便要将留在元尚身边的挽山也除掉。

但眼下季白问了她,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

“也不算什么好嗓子,是督主过誉了,不值得娘娘动手割下来。”

挽山诵经的声音停滞了一瞬。

因为长时间诵经不曾饮水,嗓子已经沙哑了,他匆匆抬眼瞥了眼她,眸中闪过黯然,又低头继续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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