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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府。

县主韩寔与一身穿青色儒袍的白面短髭中年分坐正堂左右。

宋行之居于其下。

门外正有几人朝外走去,显然是刚告辞了的。

短髭中年看着众人离去,这才看向韩寔:“公简兄,先忙正事吧,带我去看看中了邪祟的那对父子吧。”

“文白兄,不急。”

“怎能不急!”

中年皱眉,“不是你说的,司农属的人中了邪祟,要我速来相助吗?

莫非你在消遣我?”

韩寔连连摆手:“我怎么敢!中邪祟的那家人如今自己治好了邪祟。”

中年摇头:“这不可能!

照你所说,死的那两个司农吏都是五品,中邪祟的这对父子一个五品,一个三品,足见出手的巫妖至少也是五品,且有极大可能是六品修为。

南雄县若是有人能无惧这种邪祟,你老兄还不早就带着洪胡荡平了苍云山?”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这件事就是发生了,而且这事还发生在一个十七岁少年身上。”

中年只是摇头:“你越说越离谱了,不可能,此事绝无可能!”

韩寔点头:“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觉得不可能。

且当时看到的不止我一人。”

他转脸看向宋行之,面带征询。

宋行之面露犹豫。

韩寔忍不住问道:“怎么了,齐家还没给信?”

宋行之摇头。

韩寔不由皱眉。

短髭中年被二人的哑谜弄得一头雾水,“你们两个老爷们当我的面眉来眼去的做什么?”

恰在此时,一人快步走到门前,开口禀报:“县主,外面有小厮要找宋司农。”

韩寔与短髭中年齐齐看向宋行之。

宋行之起身:“韩县主,许夫子,我去去就来。”

韩寔摆了摆手。

许姓中年不由皱眉:“公简兄,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韩寔哈哈大笑:“方才行之在这里,不好明说,如今他不在了,才好说与你。”

说着,他手腕一翻,取出一篇文章,递了过去:“文白兄,你看看这篇诗文如何。”

许青疑惑不解,接过文章,粗看一眼,不由皱眉。

无名无题,开篇写的一句,老生常谈了。

“天地有正气……”

道门说“天地有道气”,法家说“世间有法气”,阴阳家说“天生阴阳气”……

“字不错,但前后字体不一。

篇首楷中略带行,中后篇却为行草,像是内急……

虽无题跋印章,却也不该如此前后不一。

只这一眼,就可判断,此文章绝非儒家子弟所作。

文章虽人人可写,却不是人人可称儒家子弟。

世人不解风雅,强行附庸……嗯?”

许青豁然起身,目中精芒骤亮,直视韩寔,“此诗何人所写?”

韩寔不答反问:“如何?”

许青急不可耐:“很好!此诗何人所写?”

不等韩寔回答,他又把目光投向文章:“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开篇两句看似平淡,却点明了我儒家浩然气要义。

看似平淡,却是去伪存真,探究本源之后的逆向之言。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此篇道明儒家浩然气精髓。

写出这诗篇之人,若非儒家圣贤,也当是圣贤转世。

非有儒家文胆不能通晓儒家精要。

非有大胸襟、大气度写不出如此气势磅礴的诗文!

公简兄,此人是谁,还请代为引荐!”

韩寔笑笑:“前楷后草,字体不一,像是内急。”

许青摇头:“瑕不掩瑜。”

“无题无跋无印。”

“我辈儒修有斯文墨客,也有洒脱不羁之流。

古人未必古于今人,今人未必拘泥于古人。”

“此人不是儒家中人。”

“便是流浪汉子,许某也愿拜见。”

韩寔揶揄:“文白兄为何如此前倨后恭?”

许青沉默片刻,跳脚骂道:“韩公简,滚你娘的蛋,老子给你脸了是吧?

这人老子能不能见?

给句痛快话!”

“能见该如何,不能见又如何?”

“能见,老子还当你是个朋友。不能见,老子自己在南雄县找……等等!”

许青忽然想到什么,重新看向诗文,“不对!”

韩寔一拍脑门:“糟了!”

许青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前楷后行,字迹由工整到潦草,不是内急,而是他精气神不足所致。

昔年草圣张癫作《腹痛贴》,字如‘神虬出霄汉,夏云出云华’之势。

以我所见,分明是腹中纠结难忍之气。

而这篇文章,意气磅礴,字形却飘忽潦草,如陷泥沼。

身陷囹圄,却心向正气……

莫非写出此文的就是中了邪祟的父子其一?”

韩寔哀叹:“读书人这个脑子啊。”

许青眼见好友如此反应,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猜对了,对不对?

能写出如此诗文,必定才气凌空,体内真气也得到淬炼……

难怪你刚才说不急,还说二人身上邪祟已经治愈。

快快快,公简兄,带我去见真人!”

韩寔却淡定捧起茶盅,啜了一口,淡淡道:“然后呢?”

“啊?”

许青诧异,“然后什么?”

“你见人家想干嘛?花钱买下此诗,还是别的什么?”

“自然是将其引入我云梦书院!”

许青振振有词,“写出此等诗文之人,留在南雄岂不屈才?”

韩寔呵呵冷笑:“好你个许文白,我请你来是给我南雄解决邪祟,不是让你挖人来的。

这等能写出才气凌空的大才,留在南雄能救多少人?

放在云梦书院,我南雄又得丢多少条性命?”

许青怒了:“韩公简,摸摸你的良心告诉我,每次跟妖蛮大战,我云梦书院是派来的弟子少了,还是死伤的人少了?

此人修儒天分之高,远超你想象,送去云梦书院治学修儒,前途不可**!”

韩寔放下茶盅,嘿嘿笑道:“文白兄,实不相瞒,此人修儒天分比你想的还高。

但你也知道,你们儒修浩然气天生克制妖蛮邪祟之气。

我南雄县若有此一人,可减少诸多伤亡。

人性存私,我为县主,也想在任上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所以……”

许青反应过来,冷笑道:“韩公简啊韩公简,你这是要跟云梦书院谈条件啊。”

韩寔毫不掩饰:“文白兄,我是法家出身,做事讲究一个公平公正。

你想从我南雄县带人走,总得给出足够多的价码吧?

当然,若你不同意,我自然也可以跟云梦书院的其他人谈。

或者我去远一点,跟鱼凫书院谈。

你也知道,每次大战,他们也出人的。”

许青皱眉沉思。

他与韩寔认识非一朝一夕,知道他秉性。

虽有“猾狼”之称,实际行事却是极有分寸跟底气的。

迄今为止,他几乎没做过毫无把握之事。

略作沉吟,许青点头:“好。”

韩寔咧嘴一笑,重重拍了一下许青肩膀:“老许,你会为你今天的决定庆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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