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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自礼部大堂由一名锦衣卫小旗领着出来的路上,徐正卿一个没觉意,差点踢到一个台阶,摔倒在地,还好走在前面的小旗扶了他一把。

摔跤当天,他的膝盖还只是觉得疼,没有行动不便,今早一觉醒来,反倒有些肿胀,走路都不太好发力了。

徐正卿跟他道了声谢,也引出话头,相互之间告知了姓名。

小旗名为黄仿,三十多岁年纪,当锦衣卫已有六年,武举出身,却甚是敬佩有才学的儒生,与徐正卿交谈颇为客气,言语交谈中,大体感受得出来,是个兢兢业业的老实人。

徐正卿跟他扯了几句自己为什么受伤的倒霉事,算是博得了几分同情,以此为话引,又询问到锦衣卫的招募、选拔上来,对此有了深入的了解。

送到了门口,徐正卿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态度,与他拜别:“黄大人,就送到这里吧,莫要耽误了你们的公务。”

“看你走路都困难,还能顺利回到家中?可要帮你弄个轿子过来?”

“不用了,太过麻烦,日后入宫,还有的是麻烦黄大人的地方呢!”

简单聊了几句,这才往外走。

宫门外头,等着散席的众人,见到一个走出,身着深蓝罗衣,深青缘边,圆领大袖进士服,头上戴着与乌纱帽形制相近,左右展角,阔一寸余,长五寸余,垂有皂纱飘带,一对簪花,附有一对抹金属牌子,书有“恩荣宴”三个字样的进士巾,手上还拿着一块用槐木制作的笏板,自然知道是什么人。

“有人出来了!”

不知道什么人叫了一声。

旁侧还在参加各种娱乐活动的儒生、小孩、女子、商贩纷纷瞩目过来。

徐正卿为了减轻些膝盖的负荷,一跳一跳的像个跛足之人一般,走出到宫门往街道连接路段的中间,突然迎上众人的目光。

“额,这......”徐正卿没感到有什么光荣,反而感觉有些社死。

“这可是新科状元?”

“怎么是个跛子......”

“怎么就他一个人出来了,其他人呢?”

“看现在的时辰,宴会应该还没结束才对啊......”

诸多问题,随着人流涌过来,也纷纷送入到徐正卿的耳中。

好不容易在宫门外的守卫的帮助下,摆脱了众人的询问,得以从人群中走出来,徐正卿又遭到了一群小孩子的“围堵”。

一个个的,哇哇叫着就跑过来,或是揪着他的裤子,或是扯着他的衣衫,擦了鼻涕的手就往他身上抹,恨不得把他拔个干净,口中还唱着各种口音的儿歌,或向他问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问题,亦或是问他要糖果、喜钱......

徐正卿本就立足难稳,又遭此一“劫”,站难站直,走难走动,还不好用力把他们推开,叫喊叫声,见无反应,顿时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与此同时,沐青筱却依然站在了远处,在看清徐正卿的相貌后,先是愣了愣,然后看到他被一群小孩围住的窘境,“噗呲”一下笑了出声。

“这人好惨!”秋儿看到自家小姐发笑,也跟着感叹出声。

“秋儿,你快去找几个做糖人的贩子过来。”沐青筱笑罢,赶紧朝婢女吩咐几声。

秋儿幡然醒悟,应声去了。

过不多久,徐正卿终于靠着一声大喝,和凌厉的眼神,震慑住了身边的那群小孩,旁侧那些小孩的父母也纷纷上来道歉,忽然又听到有人叫了一声:

“进士大人请大家吃小糖人啦,大家快过来!”

喊话的人正是秋儿,那帮孩童闻言当即欢呼雀跃地朝着她这边跑了过来,围着几个糖人贩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徐正卿也看清了为自己解围的“恩人”的模样,大抵是因为她长得比较漂亮的缘故,脑海中还有些印象,讶然道:“这么巧?”

沐青筱今日换了一身穿着,上身淡黄是一件交领衣衫,下身淡黄色暗花纱绣花鸟纹裙,衣裙面料用的都是江南织染局制的锦缎,看起来依然楚楚动人,衣香自在暗中飘动。

想来应该是出身富贵人家,徐正卿看了几眼,得出这么个结论,他第一时间没有多想,只是觉得两人属相相克,见到了准有些倒霉事发生。然而沐青筱的想法却与他完全不同。

“嘶~”

徐正卿正准备走过去,跟她道声谢,然后赶紧回家,躺平在床上,双眼一闭,结束这个荒唐的夜晚,却一下又忘了膝盖有伤,用力过猛,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还好吧?”

沐青筱走过来,想要伸手去扶他,大抵又受礼制束缚,手伸到了半道,又缩了回来。

“我就今晚是专程来感谢徐公子的……昨天的事情……”

她并不是富贵人家那种刁蛮的小姐,昨天还在路边上稍稍缓过神来时,原本就有道歉的想法,但多少沾了惊惶的缘故,没把握住机会,后来经过打听,知道了他的名字和身份,这次才专程来这里侯着,没想到,竟以这种方式见了面。

“那天的事我……算了,小小误会,我都没有放在心上,今晚你也算是帮了我一个不小的忙,就算是扯平了吧,走了。”

“不是……”

又是不等她把话说完,徐正卿咬紧牙关,想要装着跟个无事的人一样,大步流星的,绝尘而去。

心中又不禁感叹,果然,男人在女人面前,总喜欢装一装的。

徐正卿暗骂了自己一声,死要面子活受罪,没走几步,又折返了回来:“你还是帮我叫辆马车过来吧,此处离我家路程甚远,我不想走了。”

“……啊?!”

沐青筱尚且还没在他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上反应过来。

“秋儿,快去雇一辆马车过来。”

灯笼的火光映照下。

沉默了一阵。

不远处的摊位,小胖子手里拿着糖人,舌头肆意的在小人身上扫荡。

时不时还要向徐正卿炫耀一番。

徐正卿看到这一幕,也笑了笑。

童稚有童稚心,市井有市井气,比书生气让人来得舒服。

无忧无虑真好啊!

见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尴尬,徐正卿主动搭话道:“某徐正卿,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小女子沐青筱。”

“在这里等很久了?”

“也没有,在那边看诗文呢,你的那些诗文写得真好。”

徐正卿一脸懵。

说着,两人并肩往旁侧走去,当看到自己以往有意无意念叨的诗文,被人抄录下来,还张贴出来,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徐正卿恨得咬咬牙:“好你个王建,跟兄弟也玩脑筋是吧!”

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缘由说明,沐青筱又觉得好笑:“原来徐公子身边也净是些好玩的朋友。”

“哪里好玩了,我现在真想抓他过来,把屁股打烂!”

“......”

过不多久,秋儿便将马车带了过来,马车的规格非常普通,都说士农工商,商位末,使用的马车自然不能太过上档次,尤其还是在京城中。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一阵子,徐正卿便与她告了别,转身在马夫的搀扶下上了车,摇摇缓行而去。

等到走出一段距离,鬼使神差的,掀开马车的布帘,回眸一眼,发现沐青筱依然还站在原处,恰好应了灯火将尽未尽的景,猛地有一种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的错觉,徐正卿没有挥手告别,心中也没有多大的涟漪,只是觉得老辛的诗词果然妙用。

沐青筱目送他远去,才回过头,皱起眉头再去看那些诗文,只觉措辞间,大多用情极深,可惜还来不及与他请教,人就又跑掉了......

“都怪秋儿事办得太过利索......”

宴会上。

徐正卿的离去,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反倒将宴会又推向了一个高潮。

几个向来以才气闻名的新科进士,已围着王建与他进行探讨。

“怀安兄,这般小的年纪,难道就有了亡妻么,诗文写得这般悲切。”

“的确,观此行文情感,确不像是这般年纪该有的经历......”

“莫不是从哪些偏门志怪古书上抄录下来的吧?”

几种疑惑讨论的声音都不大,但多是一些欲加之罪的言辞,眼看宴会上的风气被逐渐带偏,这时候,作为主持官,自有将风气重新纠正的责任。

一道严厉的声音,突然从官席上传了出来:“恩荣之宴,嘈嘈杂杂,尽长歪风邪气,成何体统!”

众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纷纷站起转身过去,却见夏言已从左席中站起,满脸肃穆,气势迫人,一句话便将嘈杂的声音压了下来。

一时间,就连乐班的乐师都下意识停下,宴席上寂静成一片。

尤其方才几个说话咄咄逼人的,顿时被吓了一跳,急忙朝他作揖致歉。

夏言是当朝首辅,在天下士子眼中地位甚高,名气等诸多方面,更不用言说,在场那些人,挖苦打击徐正卿,也多有讨好他的意思,他却不打算领情,目光扫过宴席,用教训你的口吻道:

“他徐怀安被选为庶吉士,乃是经过翰林院、吏部和内阁,千挑万选择出,公正不用言说,我朝臣子,能得此一名大才,本属我朝之幸事,至于他是否真有本领,日后自有翰林院和皇上考究,用得着尔等在此多嘴?

今日皇上赐宴于礼部,是让你们上谢皇恩,下敬师长的,又岂是任得你们在宴席上,如个妇人一般,嚼舌根、呈口舌之利的?”

夏言的话刚说完,李春芳自侧身一步,走出席位来:“夏阁老教训的是,今日之宴,属春芳引导不力,说来惭愧,方才听得王兄所读诗词,也觉多有妙笔,不禁与旁人谈说,引风不正,幸得元辅教训,幡然醒悟,还请诸位共举三杯与我一道拜谢皇恩,重整宴纲,切不可堕了我天朝的煌煌威名。”

状元郎主动出来承担责任,正是夏言想要见到的画面,徐正卿此人他早有耳闻,都说他与严嵩走得近,今日下来,看他的态度,大差不不差,就是如此,见他都走了,还在宴席上大出风头,带歪礼程,心中自然不悦。

他虽向来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但终究已位极人臣,往下施压去打击一个新科进士,难免不落人以柄。

李春芳一番说辞,颇有领袖之风,也平衡了双方的立场,顿时让宴会上的气氛活跃起来。

……今晚的宴会,便在此一番教训和一番制衡的作用下,重回正轨,顺利的进行了下去。

倒是让那严嵩,从一开始就笑到了最后。

夏言虽抓住宴会议程做文章,明面上肯定了徐正卿,但实则上,一来给他拉了仇恨,二来明里暗里有让翰林院给他使绊子的意思,算的上是对徐正卿扳倒他一个副都御史的教训,不管怎样他夏言显是急了。

可若是让王健提前知道,帮着徐正卿出头会引来诸多的问题,他断不会如此……难道怀安老弟连这一层都想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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