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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耐地挥挥手:“今日我与夫人有话要说,你改日来吧。”

打发走了齐敬文,许伦才在窗边的小几上坐下来。

窗边点着一坛小香,气味甜冷,闻着有文桔香气。

满腔的不快被这小香一熏,竟去了大半。

余袖清拿了一把银质小铲,玉白的纤长手指掀开炉盖,细细拨了拨香灰,香气愈发浓烈起来,却不觉得腻,反倒是沁人心脾。

许伦看着她动作,行云流水般雅致,心中一荡。

大家出身的女子,终究是很不同的。

他虽欣赏不来那些书啊香的,但光是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只是……他看向余袖清清冷的面孔,她太过冷淡,从没有像静儿那般,在他面前哭笑都是那样肆意。

他现在总觉得离她很远。

八年前似乎还热络一些,如今待他,却还不如刚才待那齐敬文热心。

一个女子,再怎么高贵也得以夫为天,她这是想干什么?

就为赵静,跟他甩脸子吗?

他心里愈发不快,冷着声音说道:“你作为当家主母,无论如何,也没有克扣妾室的道理。”

余袖清一顿:“这是什么话?我何曾苛待赵姨娘了?”

许柔嘉原本在不远处看书,听见这话也敏感地转过头来。

许伦知道自己原本不占理,但他是男人。

在这后宅,男人就是道理。

他冷冷地放下手里的茶杯:“你院中每月都进燕窝,也该给碧霞苑一份。沅儿毕竟也是这府里的**。”

余袖清还没说话,许柔嘉率先出声:“又没人不让她们吃,尽管付钱,想吃多少有多少!”

许伦眉头一拧,这孩子怎么对他这个当爹的这样说话。

简直是没大没小。

他责备地看了余袖清一眼,原以为她会忙着斥责许柔嘉,不想她闲闲地喝着茶,半点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不满道:“袖清,我原以为你是大家出身,也该有大家的教养,怎么把孩子教成这副不懂礼节的模样?”

许柔嘉冷笑:“爹爹婚前就养了外室,还生了孩子,的确比我有教养多了。”

许伦一听,当即摔了杯子。

“孽障,你说什么!”

他站起身,抡起一旁的凳子就想砸过去。

余袖清心中大惊,忙张罗众人拦在他面前。

“将军息怒,这孩子体弱,将军这一凳子砸过去恐怕砸出个好歹来!”

许伦一介武夫,脾气上来了哪里压得住,手里的凳子直直地朝许柔嘉飞了过去,但也不是真的想砸她,只堪堪擦着她的肩膀砸在了地上。

“砰”地一声巨响,吓得一向端庄的余袖清都惊叫一声。

忙不迭跑过去查看。

许柔嘉只觉得肩膀处一阵剧痛,但咬着牙没叫出声。

余袖清再回头去看许伦,眼里神色愈发冰冷:

“将军想给碧霞苑送燕窝,以后银钱就从公中扣除便罢了。其他还有什么事吗?”

这是明摆着赶他走了。

妻子女儿都对自己语气不善,许伦只觉得自己这个主君当得实在没有颜面,一刻钟也不想在这里待。

她们母女二人好骨气啊,她们恐怕真是忘了,他才是这将军府的主人,是她们该巴结该奉承着的人!

他就是要抬举碧霞苑,怎么了?他以后只会更抬举碧霞苑!

他一甩袖子,冷着脸离开了。

余袖清顾不上他,忙着去内室看许柔嘉的伤势。

肩膀上淤血破了一片,看上去很是吓人。

安妈妈已经拿来了家中常备的伤药。

余袖清小心翼翼给她敷上药膏,抬头看她强忍眼泪,心中钝痛。

“何必与你父亲对着干?你这孩子……”

许柔嘉不屑道:“他自己做得出来,还怕人说吗?”

“嘉儿!”余袖清的声音带了几分严厉。

“无论如何,他是你的父亲。你一个女儿家,若是在家就忤逆尊上,这名声传出去了,于你将来能有什么好处?”

许柔嘉冷哼一声:“我才不在乎什么虚伪的名声,如果因此嫁不出去那更好,男子三妻四妾令人作呕,我宁可不嫁,一辈子干净清静!”

余袖清一时被她噎住,这孩子的心思怎么跟她从前如出一辙?

当初她何尝不也是这么想的?

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随心自在地活着。

上完了药,余袖清将下人都谴出了门,将女儿抱进怀里,柔声道:

“别以为母亲看不出来,上回你父亲失约,没有带你去骑马,心里不好受吧?”

许柔嘉靠在母亲怀里,声音恹恹的:

“不止为这个。”

“母亲,我讨厌他和你说话的语气,我讨厌他不分青红皂白,为那妾室声讨的模样。”

“我觉得,他和我想象中的父亲不一样。我只是觉得很失望。”

余袖清轻叹了口气。

她倒是想劝着女儿尊敬父亲一些,可怎么说得出口?

父尊,方有子敬。

许伦这个当父亲的,也不知有哪里算得上称职。

论关爱,他偏心偏得厉害。

论教养,他只会厉声责骂,甚至还动手打人。

自己又在女儿面前德行有失,婚前生女,还大言不惭地要平妻。

这让孩子怎么真心地敬服他?

他哪儿有个当爹的样子?

但尽管事实如此,她也不能真的这么对女儿说。

这个世上,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管心里怎么想,做出来的事情不能让人得以指摘。

这不仅是守礼,更是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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