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叶时安的母亲出身琅琊谢氏嫡出，与她母亲一母同胞的大舅舅谢凌云如今正是谢氏家主。

谢氏一族在前朝曾是士族之首，百年前甚至一度曾有“谢与王，共天下”的传言。直到前朝覆灭，宇文家族登上皇位，谢氏嫡系明哲保身，才淡出权利中央，隐居在祖籍琅琊山下，只有族中数个旁系庶支的在朝中任职。

朝廷需要世家大族的名望，也敬重谢家人在文学上的贡献，实权虽然给得不多，但家族底蕴在那里，家底自然也富足。

听到父亲的要求，叶时安却眨巴眨巴眼睛，装傻道：“父亲，母亲一直不喜我，夏家的舅舅只会给嫡姐添妆，如何会顾得上我？”

叶丞相说：“我不是说你嫡母家的娘舅，我是说你亲娘。”

叶时安一脸为难：“我娘走了十年了，谢氏不曾给过我只言片语，如何好去开口要嫁妆？”

叶丞相张口结舌。

无论是谢氏在时还是去世后，谢凌云都年年送年礼，月月寄手书，希翼与自家嫡亲的妹子或者妹子留存在世的唯一骨血说上一句话。

是他做贼心虚，害怕叶时安背靠谢氏会不听话，因此硬生生拦截下了所有消息，只告诉叶时安说谢家对她不问不顾，又告诉谢家说叶时安厌憎谢家，不愿联系。

若是如今叶时安突然递信出去要嫁妆，谢凌云只会是受宠若惊，真金白银地全部奉上，只求见叶时安一面。

可叶丞相没有办法同叶时安说出这些话。

重生的叶时安倒是知道真相，上辈子嫁出去以后，谢凌云就找到机会重新联络到她，解开了误会。

但是在叶丞相面前，她只会装作自己仍被蒙蔽。

她一脸怯懦地说：“父亲不是说，谢家嫌弃我娘失了清白，甘愿做妾，丢了谢家脸面，早就不认我娘，更不可能认我了吗？只怕比起我亲娘舅，还是嫡母家的娘舅可靠些，不如父亲替我求求嫡母吧。”

叶丞相：“......”

他深深地尝到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滋味，一时只有无言。

怎么去求？

夏氏已经去求自己的哥哥给叶娇娇弄些嫁妆，不要让她嫁得太过寒酸可怜了，总不能再求对方给叶时安添上几十抬的东西。

叶时安见他不说话，又问道：“父亲不妨同我讲讲，还差了多少？”

“你是庶女，原本庶女出嫁，府中只出三四十台的嫁妆就够了。”叶丞相说：“但你要嫁的是摄政王，为父和你嫡母商量，给你加到六十抬嫁妆,就算是你嫡姐，也只有八十抬嫁妆，加一起才一百四十抬，可现在需要二百四......”

叶时安温温柔柔地给他算账：“我娘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娘当初的嫁妆也都给我带走，就差不多了吧？”

“......”叶丞相不说话。

叶时安提醒他：“我奶嬷嬷虽在三年前就被赶出府了，但是她是我娘的陪嫁丫鬟，是府里的老人，知道的事多。她走前同我交代了，我娘嫁来时，带了一百二十抬的嫁妆，嫁妆单子还在我这里收着。”

一百二十抬嫁妆中，甚至还包括几个店铺和一家占地几百亩的农庄，上辈子全被叶府吞了个干干净净，一分钱也没有给叶时安带走。

叶时安上辈子名声坏了，被狠狠罚了一顿鞭子，又被罚跪祠堂，出嫁时奄奄一息昏昏沉沉，根本无力拿着嫁妆单子去和叶丞相夫妻争执。

这辈子叶时安没有了名声和身体的拖累，神采奕奕地拿出了自己抄写的嫁妆单子副本。

她一面递给叶丞相，一面说：“这样也算是谢家给我出了一百二十抬的嫁妆，父亲刚刚又说给我准备了六十抬，加上嫡姐那八十抬也给我，足足二百六十抬，比所需的二百四十抬还多呢，父亲发什么愁呢？”

叶丞相不情愿地说：“你娘的嫁妆里，不少吃的用的，已经用掉了，何况你与娇娇的嫁妆里本就也有这些吃用什物，总不好再多几份一样的东西。”

“唉，你们俩姐妹偏偏一起赶着出嫁，要是你能晚些嫁就好了，还能多给我些时间去筹备嫁妆......”

“要么为父去与摄政王谈谈，就说把你的婚期改到年底？”

改婚期？那岂不是还要在这叶府里多忍受这恶心的一家人？

夜长梦多，叶时安虽没多期待嫁给摄政王，但还是很期待能离开叶府的。

于是，叶时安灵机一动，给叶丞相出主意：“改婚期只怕要叫摄政王殿下不悦，如果只是为了嫁妆女儿还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咱们也算是书香门第，家中也有收藏书画古籍，笔墨纸砚。”叶时安说：“不如把这些也加入嫁妆，凑个数吧。”

叶丞相一怔：“这些东西才能有多少？”

他当初虽有些才学在身上，但自从入仕就专心致志研究经济仕途，无暇再去风花雪月，附庸风雅，家中的藏书楼早已半是荒废。

除了家中的孩子启蒙读书，便只有叶时安常常去看书消遣。

叶府上下，也没有人比叶时安更清楚那里有多少名画和孤本古籍，以及千金难换的文房四宝——那都是谢氏还是叶家主母时一点点积攒下来的。

一来她喜欢这些东西，也有眼光，二来收藏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可以用于帮助叶丞相结交清流世家，打通官场关系，总归用得上。

只可惜夏氏入府之后，这一切就都随着谢氏一起被遗忘在时光的角落里，蒙上了黯淡的灰尘。

夏氏只知道金银珠宝值钱，花红柳绿好看，讲究繁花似锦的热闹，反倒对文墨一窍不通。

叶时安也懒得解释细节，只告诉叶丞相：“书卷沉重，光是一套四书五经就足够抬嫁妆不止了。咱们藏书楼里，收拾出二十抬嫁妆轻而易举。”

叶丞相恍然大悟：“是了是了，旁人也不会去一一翻看都有些什么书，哪怕是千字文百家姓也放进去，也不会突兀。如此甚好！”

“咱们书香世家，要陪嫁多多的书籍才会显得咱叶家的女儿饱读诗书，才色兼备。”

他来回踱步，仔细揣度一番，下了决定：“二十抬书籍太少了。”

“时安啊，你且把藏书阁里那些东西清点一下，无论什么，清点出六十抬你喜欢的带走。”

“加上你娘的嫁妆和府里的，再给你一百八十抬嫁妆，凑在一起也就够数了。”

叶丞相虽然依旧肉疼自己要实打实拿出不少嫁妆，甚至还要把谢氏的嫁妆全都吐出来。

但是，想到现在需要的，比起足足二百四十抬之数还是少了不少，他还是很高兴：“时安啊，还是你有办法！不像是娇娇，只会给我找麻烦！”

叶时安笑着答是，脸上全是为叶丞相着想的真挚，可眸中的笑意不达眼底。

她出这个主意，并不仅仅是为了安抚叶丞相免得她婚期生变，更多的是还要在出嫁前狠狠地坑上叶丞相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