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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亡母忌日

雨雾依旧朦胧,江序月单薄的身子看着有些孱弱,乌檀木般的发鬓缀满雨珠。

央书去寻人将这群盗匪给抓起来,江序月暂且留在远处等她。

马车停在山下上不来,没处挡雨,只能坐在一旁的槐树下避一避。

陆晏观莫名也坐在她邻树下的石头上,目光不浅不淡地看着她。

江序月别过眸子,本就凄静的氛围更加尴尬。

“今日是你母亲的忌日,怎么就你一人来了?”陆晏观看着不远处刻有江云氏的墓碑,问着江序月。

江序月没有回答,反而问起了他:“这样阴沉的天气,世子殿下不醉卧酒乡,怎么出现在这人烟稀少的翠山?”

陆晏观挑眉:“娇花看得多了,来采野花。”

江序月心里不信,却堪堪一笑:“殿下好兴致。”

陆晏观不习惯人叫他殿下,不过是仗着老子的光得了个虚名罢了,又不是皇亲贵戚,天功之臣。

不知为何,明明辗转花丛多年,不说老手,却不像如今看到江序月说不出什么出格的话。

这四下并不安全,刚刚他可以先走,却下意识留了下来,莫名其妙。

江序月心里猜想陆晏观出现在这里的可能,看他一身利落的劲装,来时脸上的血色还未褪去,而山头那边刚好是陆家私建的演武场,想必他就是从那来的。

从前她只听说陆晏观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正日招猫逗狗,仗着父亲的权势横行霸道。

但是她见过陆晏观后却觉得世人所传有虚,就刚刚他利落的处理掉那些个常年刀尖舔血的盗匪就不是一个纨绔子弟能做到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有两副面孔,但是这也不是她该管的事。

江序月听到央书的声音了,她刚起身,就听到刚刚被盗匪砍的血肉横飞的草垛里的人发出阵阵细碎的声音。

她有些不敢去看那血肉模糊的场景,陆晏观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轻轻地推了推她:“江姑娘,你去看看那里是什么动静,我害怕……”

江序月一时忘记了害怕,微微白了他一眼,刚刚他收拾坏人时可不是这个样子。

陆晏观自然是装的,只是他想逗逗江序月罢了。

还是刚回来的央书捂着眼睛慢慢朝那地方走去,越走越近,声音就越清晰。

原来这个被盗匪砍的人没死!

三人都上前去探看,这人伤的不轻,却命大没死。

央书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低声告诉了江序月。

江序月左右看却并不记得认识这个人。

央书恍然想起什么:“这不是大公子身边的玉阁吗?”

陆晏观好奇的看向两人,这个被强盗砍杀的人,她们竟然认识。

江序月听到大公子三个字时身子一僵,大哥在母亲去世后奔丧的路上暴毙而亡,找到时身边的小厮失踪的失踪,消失的消失。

父亲只说是大哥遇到了强盗,时运不济,才早夭短命,她悲伤过度却也没有多想。

如今见到这个大哥身边的近侍,是巧合还是故意?

江序月余光看了眼陆晏观,她思索想要把这人带回去,说不定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晏观在这里她并不好做,但是他应该也听到了央书的话,一时之间她竟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又衡量了一番,自己一个闺阁女子带一个陌生男人回去终究惹人话柄,她转眸朝着陆晏观微微福礼:“殿下,这人脖颈处有一团暗纹,我见刚刚被殿下抓走的人脖颈处也有。”

“这盗匪怕是群聚于此,殿下若能将这人带回去医治,得出盗匪猖獗的老巢,也算为民除害,大功一件,世人必当对殿下刮目相看。”

陆晏观听着眼前的丫头一本正经地忽悠他,挑了挑眉:“我不需要那些虚名。”

江序月明显听出他语气里的清明,确实不好说动,况且自己又欠了他的人情,无奈她只能带着央书下山去寻人来把玉阁给带回去。

陆晏观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目光又落在草垛里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上,自嘲一笑,还是第一次有人劝他为自己正名呢。

就他这臭名声……爹娘都放弃散养他了。

一股异样别致的情绪充斥着心腔,陆晏观睫羽上的雨珠格外清亮,顺手扯过一旁高束摇曳的花。

似乎又觉得动作不妥,他正了正身子,眸子里带着少见的端肃,将花平整地搁在江云氏的墓前。

“晚辈惭愧,只以薄花,敬献冥寿。”

雨依旧在下,似乎还有大起来的趋势。

江序月主仆撑伞回来时,草垛里的男人不见了,陆晏观也不见了。

只有被雨打湿的花,蔫儿蔫儿地躺在墓碑前,平静安详。

江序月抿嘴,她猜出了什么,所以心里才会有一股酸涩和慰藉。

阿娘,您的忌日,不只有女儿来看你。

心余外,更多的是伤心,连陆晏观都折花敬逝去的人,哪怕他并不熟识。

可父亲却……

两人白跑了一趟,马车摇摇到家时,天色已经暗沉不少。

今日门口出奇地挂了红灯笼,江序月看到,眸子冷了下来。

第一次她不是温温和和地与下人说话,反而气势有些骇人。

“今日是先夫人的忌日,谁准府中挂红灯笼地?”

下人也愣住了,颤颤回答道:“是柳姨娘娘家母亲过寿,说是点个红灯笼喜庆,而且夫人那边并没传话今日是先夫人忌日,大家都不记得……所以就……”

江序月肃声凉眸:“管事的人是府中老人了,怎么会不知道。”

“怕是自己当差不利,偷奸耍滑!把人带出来,父亲让我学着管家的事,这事便不能轻纵过!”

下人们见江序月又一次严厉地训斥她们,不觉有些害怕。

平时温柔和顺的三姑娘,怎么会有如此严肃的气势。

那管事婆子被叫来时,柳氏和江蔓月正巧路过,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巧。

见江序月生气地训斥下人,柳氏上前忙笑道:“三姑娘这是怎么了?若是觉得这红灯笼不妥,摘了便是,何故发这么大火,下人有时疏忽也是情理之中,何必太过苛责。”

江蔓月扬着下巴看众人对江序月态度和目光逐渐变了过程,暗笑,这次还让你装!

央书怒极,柳姨娘在夫人忌日还张红挂彩,如今还言之凿凿,简直太过分了!

江序月抬眸看向柳氏,声音轻微起伏:“下人们疏忽,柳姨娘也疏忽?父亲也说过今日回来要于宗祠给母亲上香,这红灯笼由谁起头挂的不需我多说吧。”

底下人看着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判断。

柳姨娘也是维护下人,江序月为亡母顾虑,情理都在,难以分辨。

争吵声惊动了罗氏,她一身浅淡的青白长衫来时,脸上带着不怒自威。

环视了四周,目光落在柳氏身上。

柳氏被罗氏那震慑警告的眼神吓了一下,堪堪噤声,江蔓月更不敢跟着柳氏一块挤兑江序月了。

众人以为罗氏会惩罚柳氏时,一道清脆的巴掌声落在江序月脸上。

所有人都惊住了,静止的片刻,江符蹙着眉头从宗祠走了出来。

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状况,柳氏柔弱地扑向江符,娇软地诉说自己如何不对,显得江序月如何不懂事。

江符失望的看着江序月:“序儿,为父以为你年长些终究会让人省心,可是,为父让你学着管家并不是让你狐假虎威地。”

江序月脸边火辣辣的疼,目光掠过眼前所有人,定格在罗氏冷漠的脸上。

罗氏声音冷硬:“三姑娘疯够了就回自己的降雪轩思过,这家中还轮不到你做主!”

一瞬间,她从手脚冰凉到骨子,似乎自己已经与江家脱离了一般,漂浮无依。

“呦——好生热闹……”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众人纷纷看过去,只见苏欢一身素色直裾交领暗纹裙缓缓走来,鬓间并无配饰。

江符连忙迎了上去:“王妃大驾光临,江符拜迎。”

罗氏柳氏身后跟着一群人齐齐拜了过去。

苏欢平易近人地摆了摆手,笑道:“我也不过是个虚名王妃,江大人还是不要做此大礼,我也受不起。”

边说边去扶江序月,揉了揉江序月发涩的眼角,旁若无人心疼道:“好孩子,你母亲在闺中时与我交好,忌日自当来上柱香。”

“只是,你们这江府的派头……好不成规矩。”

苏欢余光瞥了眼江符罗氏柳氏他们三个人。

江序月抿嘴:“王妃能来,亡母泉下有知也会多几分慰藉。”

江符有些尴尬,家中杂事让外人看去,这传出去江家名声怕是容易受损。

那柳氏也聪明,不用江符罗氏开口,自请谢罪,幽闭自己的院子为先头夫人烧香。

罗氏也罚了柳氏俸禄,处置的十分利落,倒像是做给人看地。

苏欢是来给云氏上香地,江符引着她进宗祠时,她斜眼看了眼罗氏,目光夹杂着几分寒凉。

“江大人,序月毕竟是江家嫡女,有些人有些事坏了尊卑该处置就处置。”

“有人徇私,苛待,也不是没人看得见。孩子终究是孩子,受不得委屈。”

江符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若是罗氏他们再对江序月不好,外面怕是会传江家宅院不宁,家风不正,更甚传到宫里对他的仕途也是有影响地。

罗氏似是没听到,又好像听到了一样:“王妃管别家女儿倒是比管自己儿子还上心。”

两人似乎在互相冷嘲热讽,江序月暗了暗眸子,脸边仍旧疼。

江符笑着在两人之间圆着话,气氛诡异又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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