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补考的意义

保险男站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

原来，他没有金光护体，也不是三头六臂。

三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人，还不有的是？

我冷哼一声。

他向前迈了半步：“这个，给你……”

他撑开手中一个红色塑料袋，菜市场装菜那种，袋子里，是几个紫色的球球。

拿洋葱道歉？

创意很好，下次别创了。

我白眼一翻，鼻孔出冷气。

“这是风信子。”

啊？

“呃……种球……”他顿了顿，“看错了，我以为是花，结果寄来一看，是种球。”

我不语。

他又道：“快递是我妈去取的，回来还骂我一顿。”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骂你？”

“她说，洋葱还从网上买，是不是有病。”

这包袱抖得太突然了，我没有防备，“嗤”地笑出来。

我努力忍住，正色道：“该骂！”

“是，该骂。”他也笑，却又走近些，“最近单位有个项目，我每天加班，十一点到家，没顾上跟你联系，我向你道歉。”

我不说话。

“上周出去，我光顾着看电脑，没怎么跟你说话，我也道歉。”

我不知该说什么，他却又道：“我没有车，找同事借了一辆，今天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可以吗？”接着，又道，“我是觉得你人很好，想跟你继续交往下去，希望你再给一次机会。要是今天之后，你还是觉得不行，那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叹口气，低头不语。

“陈老师，给次补考机会吧……”他的声音轻轻的，我抬头，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跟前。

“好，今天跟你出去。没有平时成绩，不及格直接挂。”

尽管面颊发烫心脏乱蹦，我还是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像个威严的老教授。

笑意在他嘴角漾开，仿佛大雨过后乌云散去，清亮的阳光，洒满天际。

也许，他大可不必搞这么多事情，直接笑，就可以了……

车缓缓走在路上，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他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张正说，介绍我们认识的地方，登记了个人信息，他去那里问的。

我十分讶异，他们怎么能把个人信息么随便透露给别人，万一对方是坏人呢？

我便道：“赶明儿我得把我的信息撤回来。”

保险男却笑：“不打算见别人了，是吗？”

我眼睛一瞪：“说话放尊重点，你补考还没完呢。”

他失笑：“是是，我好好考。”顿了顿，又道，“刚才你刚放下电话，有个阿姨，可能是买菜回来，拉车里放的东西太多，我就帮她拎上楼了。”

“啊……”我点头，“你这么有爱心呀。”

他微笑，我接着说：“我还以为你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呢。”

他一怔，停了片刻，继续笑道：“我本来就挺有爱心的。以前我们上大学时，还组织去福利院做义工，陪那些自闭症的小朋友玩。”

我点头：“小朋友自闭，你高冷，你们还真是能玩得到一块。”

保险男呵呵笑道：“哎呀，我还以为陈老师不爱说话呢，看来今天这个补考，比想象中难度大。”

“那你就别考了，直接交白卷得了，我还省得改呢。”

他又笑：“考，考，当然考，自己要求的考试，流着泪也要考完。”

我翻个白眼：“别说得那么可怜，我发现，欺负人的人，都特别会装受害者。”

“我错了。”

啊？

我一时语塞。

保险男却回过头，看着我：“真的，对不起，陈小茉，我错了。”

他的语气很严肃，目光，却很温柔。

我慌忙看向别处：“你……看路吧。”

他失笑，转过头：“陈老师批评完了？那我问个问题行吗？”

“什么问题？”

“你不是独生子女吗？”

“啊？”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只能道，“是啊……”

“那昨天你说，给你介绍对象的姐姐，是表姐还是堂姐呀？”

我一惊，脸上一热，正色道：“你管那么多干吗！”

他又笑：“我不管，我很荣幸。”

荣幸？这听起来像句好话，可是，这又是什么意思……

车子停了，这里是一座植物园。各种植物旁边都有小标牌，指明它的名称习性，来自哪个国家。

走到一个小小的花圃，里面是一从绿油油的植物，叶子细长，上面，还挂着一个个小兜子一样的东西，很是可爱。

我看看旁边的那个标签：猪笼草。

啊……这就是猪笼草。

这种植物虽然有根，可以从土里吸收养分，却还是会捕捉昆虫，消化了，补充营养。

我盯着那一个一个小兜子，看得出神。张正道：“这个地方，你还喜欢？”

我很喜欢，却说：“凑合。”

他点头：“还有进步的空间。”

一时走到一片广场。这里人很多，场地中间一棵树，枝头全是粉色的花，虽然是假的，却是鲜艳灵动，很漂亮。树枝上，挂着很多红色的小卡片。

树下一张桌子，摆满了彩笔和形状各异的卡片，一些人，正弯腰写着什么。

张正走过去，拿支笔，挑了一张菱形的小卡片，想了想，写道：“祝陈小茉老师身体健康，开心快乐！”

纸片不大，字也写得挺小，却是挺拔有力。

他把纸片递给我，笑道：“陈老师，可还行？”

我接过看了看：“一般。”

他又笑：“那我给自己也写一个。”说着，拿了一张圆形的纸，在上写道：“张正同学要好好学习校规校纪，不要总惹老师生气。”

写毕，他把纸片拿起：“咱去挂上吧。”

室内并没有风，那两个红色的小片片，却转来转去。

“陈老师，现在能打分了吗？”张正站在旁边，轻轻道。

“可以。”

“那……我得多少分呢？”

“六十。”

“不算高呀……这能通过吗？”

“不想让过的话，根本不会有补考。”

他轻轻吐口气，半晌，道：“谢谢陈老师，以后，我一定继续努力。”

我不语，却伸出手，捏住那个圆形的小纸片，看着发呆。

他又道：“昨天你说，我说的话你听不懂。我觉得，人与人相处，沟通其实很重要。我要是说了什么话你不明白，你不要闷在心里，直接问我就好。”

真的？可以问？

我想问“你喜欢我吗？”

开口，却说：“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怎么会这么幸运。”他微笑看着我，满面温和。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我问了，人家也说了，就像高中数学题，答案写得清清楚楚，看不懂，只能怪自己才疏学浅。

我只能说：“你什么意思？”

他又笑：“咱别在这站着了，去那边坐一会儿吧。”

往前走，是片休息区，白椅子散落放在绿茸茸得草坪上。草是真的，刚剪过，清香一阵一阵浮上来。

张正道：“刚才，我说车子是借的，其实是故意的。”

“啊？为什么？”

他笑：“所以我说，我很幸运。”

我要不还是走吧，他说的话就像文言文，每个字我都认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只能叹气：“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他笑不可抑，半晌，抬起头，正色道：“我的确有些话，想对你说。”

我点头。

他面色凝重，沉默片刻，开口道：“我爸原来是公务员，可是身体不好，早早退了。我妈原来在企业，也已经退休了。家里倒是有一个房子预备给我结婚用，但也是属于那种老破小吧。我以前考过几次公务员，都没考上。现在这个公司，工资尚可，但是各方面福利待遇，跟公务员事业单位，还是没法比的。”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不瞒你说，我以前也相过很多次亲，第一次见面，女生都会问这些，有的直白些，有的隐晦些，但是，听到我这个条件，很多也就不会再见了。当然，也有愿意继续相处的女孩，但是说实话，我也挑别人，那些女孩，有的学历低，有的形象气质不太好，也就都没有成功。”

就这呀？

这气氛，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求婚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喘口气。

淡定淡定！

见我不语，他继续道：“其实第一次见面，我就准备好，等你一问，我就据实相告，可是，你根本就没问。我今天说起车的事，要是别的女生，肯定会追问下去了，可是，你就好像没听见一样。我现在倒是很好奇，你相亲，就从来不在意条件吗？生活很现实，没有物质基础，一切都是寸步难行。你完全可以找个条件更好的，你难道就不用再比较比较，再……考虑考虑了吗……”

这……

我当然不会不在意条件。

可是，他的条件，就还可以吧……

父母有退休金，也有个小房子，至于车，就算没有，日子也不是不能过啊。再说，我们也都有工作，这些东西，慢慢都会有的吧。

哪里至于“寸步难行”呢？

他实在没必要如此悲观。

我开口道：“不考虑了，你就挺好。”

他低头笑：“你做任何事，都这么干脆的吗？”

“也不是。”

“所以说，我很幸运。”他顿了顿，“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想……吃饭。”

张正失笑：“饿了啊？”

“早饿了。”

他站起身，手一伸，做个“请”的动作：“走，吃饭去。”

我们往外走，张正道：“想吃什么？”

“火锅。”

他拿出手机：“这附近好像有个海底捞，我搜搜。”

“不用吃那么贵的。”

他笑：“再穷，一顿火锅，还是请得起的。”

“我请你也行。”

“哎呀，白羊姐姐，真是女中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