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重来一遭，我当如何？
自然是避开那次让我失去清白的宴会，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守着娘亲和兄长，过以往觉得普通、如今却觉得如仙境般的日子。
我不知那道声音为何物，也不知这声音是否有能力让我回溯时光，只能谨慎小心地作答。
那道声音顿了一下，又道：“难道你不想报复杀害你娘亲和兄长、窃取你身体的仇人吗？”
自然想！
不待我回答，它便继续道：“若你想，我便帮你重来一遭，若你不想，我便送你投胎去个好人家，许你下辈子荣华富贵、自在顺心，你的仇……”
“我想！”
我生怕它反悔，赶紧道：“我想报仇，我想亲眼看着他们下地狱！”
那道声音便愉悦起来了：“很好。”
天际处射来一道白光，直直没入我的眉心。
再睁眼，我便听到一道熟悉的清脆的女声：“小姐？您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是我的侍女文青。
我怀着孕被驱逐出京城的时候，是她偷偷来送了我最后一程，还哭着将自己攒了许多年的嫁妆银子给了我。
后来穿越女带着龙凤胎重回京城，她被丈夫家暴，找上门来求助，却被穿越女赶了出去，死在城郊的破庙里。
此时此刻，她仍旧是双十年华，眉眼清秀，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有些眼热，却忍不住笑了：“没事，就是在想这公主府的冰酥酪不如咱们府上做的好吃，山楂碎放得太多，酸到了我的牙。”
文青就笑起来，带了点小小的自得，悄声说：“小姐你喜欢樱桃，回去就让我娘给您做樱桃酥酪山。”
文青的娘便是我家中的厨娘，我笑着点点头，再看周遭熟悉的环境，听着热闹纷杂的说笑声，澎湃的心潮渐渐归于平静。
那道声音告诉我，我生活的世界是由话本衍生出来的。
那个占据了我的身体，名叫江婉卿的穿越女，和摄政王闻人溪，便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简言之，这两人便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而我是个连登台唱戏的资格都没有的炮灰。
主要作用就是给江婉提供一副美若天仙、身娇体柔的身体，以及帮她生下那对龙凤胎，将他们养育到知人事的年纪。
那道声音告诉我时，我气愤难当。
若被天道宠爱的主角是江婉卿和闻人溪这样卑鄙无耻、龌龊低劣、视人命如草芥的人，那此间世界如我这般、如我娘亲兄长和文青这般的人，又该如何生存呢？
“这便是我存在的意义了，”
那道声音道：“像这样三观不正的小说，本不该被人推崇，我诞生于那些被这类小说荼毒过的读者们的愿力，专门来帮助如你这般的炮灰，将这个世界扭曲的天道掰正。”
它告诉我，若我并未选择重来一遭，那它便会派遣其他世界的任务者来替我复仇。
我自然拒绝，那江婉卿和闻人溪害我至此，我当然要亲眼看着他们经受我曾经受过的苦难，落得个同我一样的凄惨结局，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小姐，程小姐和刘小姐她们都去湖畔的留仙楼了，咱们也去么？”文青道。
我笑起来：“去，当然要去。”
上一世我便是迷路闯进了留仙楼，在那里撞见了中了春药的摄政王闻人溪。
我惊惶失措，本想离开，可那闻人溪却缠了上来，我正预备拿茶壶敲他的头，却不想身体忽然不受控制，直接反扑了回去。
失去意识前，我听到一道陌生的女声：“妈呀！帅成这样还是人么？”
“不管了，反正是在做梦，不用白不用，美男我来了！”
再清醒时，我浑身酸痛无比，闻人溪却没了踪影。
来公主府参加生辰宴的夫人小姐们将我围做一团，俱是鄙夷讥诮的神色，而我娘亲面色惨白，冲出来用被子裹住我遍布红痕的身体，然后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那是我一生噩梦的开始。
而如今，也不知道江婉卿还能不将这当做一场简单的春梦呢？
我来到留仙楼时，厢房外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别进去了，怪恶心人的。”
手帕交程青翊拽住我的袖子，捂住口鼻：“那丫鬟胆子真大，竟敢和情郎在主人家预备待客的楼里私会，公主这会儿正在生气呢。”
我反手将她也扯了进来：“那正好，我们劝劝公主。”
当朝只有一个公主，那便是先帝最宠爱的幼女，如今小皇帝的堂姐，临安长公主。
先帝去世时，长公主不过垂髫之龄，她与从宗室过继来的小皇帝一同长大，和亲姐弟无异，如今将将十八岁，性子活泼爱闹，十分好相处。
我和程青翊进去了才发现，房间里还聚着不少与长公主亲近的世家小姐，长公主忙着审人，压根没空理我们。
房间里浅淡的熏香中还夹杂着一股浓郁的咸腥味，便是窗户大开那味道也迟迟不肯散，叫人几欲作呕。
花厅里只跪着一个身着内衫的女子，她胳膊上横着两道血痕，发髻散乱，周身狼狈，低着头瑟瑟发抖。
长公主拧眉不解：“你那情郎跑了都不带你，你还对他这般死心塌地？”
那道声音予我的便利，叫我可以听见江婉卿的心声：
“快醒来快醒来！这肯定是梦，肯定是梦，我不是在和溪哥哥过生辰吗？我明明在王府里啊！”
是了，随我一道重来一遭的，还有江婉卿、闻人溪以及那对龙凤胎，不过他们的先后顺序不同。
譬如江婉卿和我一起回到了事发的今日，而闻人溪会在七年后才重生，至于那对龙凤胎，则会如上一世一般的时间，降生在江婉卿的肚子里。
见她迟迟不答话，长公主怒气更甚：“一个胆大包天却毫无担当的男人罢了，你到如今这地步，竟还护着他？”
江婉卿压根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在心中不住地碎碎念：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是该做了场春梦就回到现代了吗？为什么我会用的是我自己的身体，为什么我现在就穿到这里来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江婉卿赫然抬头，正与人群中的我对上视线，她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我看着那张最多只能称作清秀的脸，由衷地朝她露出个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