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与冬狐

我们奉县来了个新知县。

上午出门时才听乡里的大伙儿们在议论。

不过几个时辰，就被我遇上了。

不远处，男子头束官帽，身着青色官服，打马而来。

他高昂着脖颈，神色恹恹。

后头跟着一排乡绅商贾在溜须拍马。

那声音大得整条街都听得清。

「知县大人真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啊！」

「知县大人年方二十登科，后生可畏啊！」

「知县大人您……您这马可真白啊！」

药铺外，张大娘正在挑拣我带来的药材。

听了这些奉承话，不禁嗤笑，「前头那个狗官刚走，又上赶着巴结新来的了，这群人是真不怕遭报应！」

我闻言望去，看见那一张张贪得无厌的嘴脸，也忍不住附和：「的确可恨！」

一个月前，上任知县因行脏纳贿被罢免。

然而这些和他一起搜刮民脂的共犯却逍遥法外。

如今还在堂而皇之地攀交新靠山。

小县山高庙堂远，这些土皇帝也不知谁能来治治。

那一行人逐渐走近。

庶民见官，不得不行礼。

我和张大娘起身，静待他们行过。

高大的白马投下一片阴翳，笼罩在我们身上。

却忽地如钉在地上般，久久不动。

疑惑间，手腕猛然吃痛，眼中闯入一片青色。

抬眸看，正是那新来的知县。

他满脸写着紧张，可目光灼灼。

「姑娘可是狐仙？」

「？」

没等我回答，张大娘先笑出了声。

她在奉县是有名的泼辣性子。

「知县大人，我们羽冬姑娘是长得俊，可你也不能如此唐突呀！还狐仙呢，真是不怕臊的。」

此话一出，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新知县一下子红了脸，讪讪松开我的手，作揖致歉。

我亦俯身回礼，「知县大人怕是认错了，民女陆羽冬，是奉县济风乡的大夫。」

才不是什么狐仙。

我向来不信那些志怪传说。

否则上山采药十二年，不早就被山里的妖邪抓走了去？

可听完我的解释，那知县又像中了邪一般盯住我。

简直要将我烧出个洞来。

我心中正惶恐，就听一旁传来「扑通」声。

药神庙的庙祝跪在地上，朝新知县恭敬磕头。

「贺公在上，受老身一拜！」

张大娘赶忙将他扶起，骂他是老糊涂。

「什么贺公，这是新来的知县大人！」

他却不肯信，忿忿然甩开张大娘的手，又上前扑到人家脚下。

「敢问知县大人的名讳！」

热情至极，把那新知县吓得连退两步。

「在下姓贺，名显卿，京城人士。」

贺显卿？

这名字，有些耳熟。

朦胧的记忆清晰起来——

我好像，是当过一回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