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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新月如钩,斜在天边,书香阵阵的房间里,有几缕烛光穿透纱窗,洒在院中碧绿的芭蕉叶上。

这是初夏天气,风尚且带着几丝尾春的幽凉。

云翩手里端着一只银丝芙蓉花的托盘,托盘里放了一壶酒,还有两碟佐酒的小菜。她神情紧张,走到书房外,正想要敲门,指节在碰上门框的一刹那忽又停住了。

她再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用怕,不用慌,里面的那个人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或者说,这称得上洪水猛兽的,应该是她自己才对吧?她自嘲地想了想,便听里面的人问了一声,“是谁在外面?”

“是我,云翩。”她推门进去,“大公子,是大少夫人命奴婢来送些酒菜。大公子夜深操劳,夫人说了,这紫雕玉琼浆可养肝护胃,也可提神醒脑,请大公子趁热喝了吧?”

花家的大公子花靖宣,亦是这高墙大院里惟一做主的人。云翩见他穿着月白的衫子,萧然玉立,连屋内烛火也如他那般,有沉实儒雅之气。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听花靖宣说,“谢谢你,云翩。回头你向夫人传句话,就说我今夜不回翠明院了,让她不必等我,早点歇息。”

云翩应了一声,探头看见花靖宣摆在案上的书册,眨了眨眼,又问,“咦,大公子这是看的什么书?”

花靖宣道:“是城筑。”

云翩眉头皱起,思索道:“是城筑?是城筑?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花靖宣看她一脸天真,忍俊不禁,“我是说,这本书的名字叫城筑。是集合历代名师在筑造城楼以及宫殿上的实例和经验编写而成的。”

“哦。”云翩尴尬地吐了吐舌头,“云翩驽钝,大公子切莫见笑。”花靖宣问:“你读过书吗?”云翩答:“自幼便跟着师父学艺,而后又随舞班漂泊,不曾有机会读书,只不过师父是识字的,从他那里倒也学了几个字。”说着,她嘻嘻一笑,仿佛是很得意地补充道,“奴婢会写自己的名字。”

花靖宣觉得云翩天真,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便站在晚晴楼的琼花树下,那时琼花早有了凋敝的迹象,白色的花瓣簌簌飘落,铺了满地,她就站在那里,好像是许多的琼花瓣妆点出来的,像花中的小仙一般。

那笑容,更是皎洁堪比夜空明月。

云翩也记得,初入府的那天,她第一眼看到花靖宣,他正从琅环苑的青石桥走过。有毛躁的小丫鬟抱着妆奁迎面过来,一不小心就摔倒了,妆奁飞出去,砸中了花靖宣的脚。

云翩看他眉头一皱,以为他要发怒,谁知他却走到小丫鬟身边,弯腰扶起她,问她有没有摔伤。

小丫鬟想必是早就知道这位大公子的好脾气,也不慌不忙地笑着说没事,花靖宣嘱咐她走路要小心,又问她这是谁的妆奁,丫鬟说是她姊妹送给她的,他看这满地的花钿银钗,有的似乎已经摔坏了,他便掏出几两银子给丫鬟,说东西可以破,姊妹的情意却得小心保存着,若是摔坏了什么,就看能不能买到一样的,免得让姊妹知道了,要伤心。

小丫鬟喜上眉梢,对花靖宣连连道谢,花靖宣笑容清朗,好似春日的暖阳。云翩当时便想,就是他吗?这么一个温和善良的公子,自己真的要对他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吗?禁不住心中难过,忽然倍受良心的谴责。

花靖宣看云翩发愣,提醒她道:“晚了,你也回房休息吧?”云翩听花靖宣下逐客令,暗地里紧了紧拳头,急忙转身端起托盘里的酒壶,斟了一杯,“少夫人说了,这紫雕玉琼浆大公子一定得喝,这可是少夫人一番心意呢。”

花靖宣笑着接过,一饮而尽,杯子刚空出来,却又被云翩斟满,“来,多喝一杯!”

花靖宣觉得云翩今晚怪怪的,但他向来顺得人意,于是又再连喝了三杯,酒气已经微微上来了,脸也有些发红。

云翩便笑道:“大公子,云翩给你跳一支舞如何?”

“跳舞?”花靖宣星目微醺,尚未点头同意,云翩便就甩开袖子,莲步点点,在他面前轻快地舞了起来。

云翩是北夜国寐月族的女子。

许多人都知道,寐月族的女子,几乎天生就会跳舞,她们不仅容貌生得清秀可人,而且身段婀娜,跳起舞来,若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不足以形容。

花靖宣尴尬道:“云翩,夜深了,我还得将那书读完,你的舞我改日再欣赏,你回房歇着吧?”刚说完,一双玉臂突然缠上他的脖颈,将他向下一按,他便僵硬地坐在凳子上面。

云翩也紧张得厉害,搂着花靖宣,两颊发烫像火烧。花靖宣皱起眉头,“云翩,你今晚是怎么了?”他又想起身,却还被云翩缠着,“大公子,你说,云翩生得美吗?”

盈盈双瞳,清若剪水,似带着这世间最温柔的期盼。微微张开的双唇,隐约可见贝齿。呵出的气息如兰花般清香。怎能不美!花靖宣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不可否认,云翩的确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若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显得笼统俗气。她的美是不一而足的。初见时,她便是那琼花纷雨中的仙子,玲珑脱俗,翩然欲飞;但此刻她却热烈妖娆,仿佛一株香艳的美人蕉,带着一股子泼辣;他也曾看到她偷偷地在暗角里惆怅叹气,像是藏了许多心事;但大部分时间,她都带着笑在人前,笑声清脆,像一只从山谷里飞出来的黄鹂似的。

花靖宣猜不透,尤其是此刻,更加猜不透,这平日乖巧温顺的女子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他呆若木鸡,云翩又再问了一声,“大公子,你说云翩美吗?”这时,背后却砰的一声响。

有人将书房的门一脚踢开了!

云翩吓得急忙缩手,松开了花靖宣,花靖宣如获特赦,理了理衫子,站起身望着来人,惊道:“无愁?你几时回来的?”

云翩方知道,来的人正是花家的二公子花无愁。她怯生生地扭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紫棠色宽袖锦袍的男子一脚跨进来,手中拿一把玉骨的折扇,折扇轻摇,掀着他的衣襟与发丝都略有起伏,行动潇洒飘逸。但嘴角却邪邪地勾起,虽有笑容,却在那冷峻英武的面容之上,凛冽有如寒风起。一双深邃的眼眸,轻轻一扫,已是不怒自威。

他的身形颀长,甚至比花靖宣还高出一点,云翩的视线仅仅是与他的双肩持平,气势上又输了一层。她心中忐忑,听他道,“大哥,这是哪里来的丫鬟?”顿了顿,又说,“果真是美若天仙啊!”

云翩听出话里的讥讽之意,猜想他定必是听到了自己刚才问花靖宣的那一句,她只低着头不敢吭声。花靖宣道:“你出门有一阵了,最近府里新招了一批丫鬟,她是其中之一,她叫洛云翩。”

花无愁道:“我离开薛凰城不过才半年,没想到现在的丫鬟不仅要端茶递水伺候主子,还附带给主子跳舞解闷了啊?”花靖宣听他这样一说,更加尴尬,便对云翩挥手道:“你回去歇着吧。”

云翩急忙行了个礼,飞快地走了。花靖宣道:“无愁,不是说船明天才到吗?怎么提前了?”花无愁收了折扇,“船主家中有事,急着返回,所以日夜兼程地将船期缩短了。我故意不使人通传,本想给大哥一个惊喜,呵,却没想到,是大哥你给了我一个惊喜呢?”说着,自斟自饮了一杯。

花靖宣道:“你切莫误会,我把云翩看得像妹妹似的,她入世未深,本性纯良,我与她之间是清清白白的。”花无愁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大哥待人宽厚,绝非沾花惹草之人,忍俊不禁道:“纯良之人可不会缠在你身上,要跳舞给你看呢?若不是我从门外瞧见了,故意打断你们,你说,你难道就任由她缠着你了?”

花靖宣一时语塞,又听花无愁继续说道,“你虽然对她无意,她却对你有心。大哥,你不是不知道,咱们花家在薛凰城是大户,有多少贪慕虚荣的女子想亲近过来,你可得留个心眼,不要太轻信别人。”

花靖宣笑道:“我看你这说话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爹了。看来出去磨练了一阵子,真是t?越发稳重了。”

刚说完,花无愁却已经往那红木的软榻上一靠,一脚踩着榻凳,另一只腿翘得老高,单手仍提着那紫雕玉琼浆的壶,微微一倾,壶里的酒便像一条溪流似的灌下来,他便张嘴在底下接着。

花靖宣无奈地摇头,“刚夸你,你这猴劲又上来了。”

花无愁道:“明日我要去拜会大嫂,你们成亲那会儿,我无暇回来喝喜酒,还没有看到大嫂长什么模样呢。”

花靖宣便问:“你回来时,拙景园的朱老板可还有说什么?”

花无愁道:“只夸咱薛凰花家的技艺了得,日后若有工程,定必还要与咱们再合作。倒是京城里有好几名官员,都想在郊外起别院,价钱也出得高,若不是接到大哥你的信函,我倒是宁可留在京城,为花家多揽几单生意呢。”

薛凰城花家的建筑工艺,在整个流苍国都是非常有名的。花家的御匠坊,更是远近驰名。经花家的手打造的工程,无论是建造精巧典雅的园林,还是磅礴大气的楼阁,甚至是恢宏雄伟的宫殿,无一不获得称赞。

自从十年前,流苍国皇帝要在亮鹤城建行宫,钦点了薛凰城花家担此重任,花家的名声便传得更广。而行宫建成以后,皇帝大为称赞,大到殿楼亭台,小到一砖一瓦,他都赞不绝口,因而御笔亲提,赐了花家一幅对联。

上书:人间巧艺夺天工。

下书:炼药燃灯清昼同。

横批:举世无双。

这幅对联被花老爷——也就是花家兄弟已故的父亲,当作传家宝似的装裱着,挂在御匠坊的正厅,任何进去的人,看见横批上盖着的鲜红玉玺印,都难免被震慑。

大约两年前,京城霜天来了位朱爷,说是拙景园的老板。那拙景园在京中是一处豪华的开放式庭院。里面园林青葱,景色宜人,也是商铺栉比,热闹繁华。那朱爷只靠着每年收取商铺的租金,以及为京中权贵在园中承办各类的交际活动,赚来的钱,也足够他富甲一方。朱爷的意思是想翻修拙景园,再将一些空放的闲置地也重新利用起来,他素闻花家的名声,所以不辞千里来了薛凰城谈这笔生意。生意谈成了,花靖宣便调拨了一批能工巧匠到京城,夜以继日地改建拙景园。

本来花家同时包揽的生意并不止拙景园一处,花靖宣兼顾不来,花无愁便主动请缨,想替他监管拙景园的工程。以前花无愁都是替花靖宣做副手,同期的几项工程,他对拙景园最是熟悉。起初,花靖宣仍有顾虑,毕竟花家的生意都是他照看着,花无愁经验尚浅,对建筑方面亦不比他精通。他思索一番,要求花无愁全力以赴,必须长期驻留在京城,丝毫也不能懈怠,若遇到模棱两可的事情,也必须先同他商议。

花无愁那便动身去了京城,一住半年。工程最紧逼的时候,他甚至无暇抽身回来喝大哥的喜酒。

好在拙景园的改造相当顺利,时间一长,花靖宣的顾虑就统统被打消了,对花无愁的办事能力也大为赞赏。

京中达官,有心建别院的,听说花家的人在城里,纷纷上门拜访,想跟花家达成合作的买卖,花无愁不是不动心,甚至起了念头,想在京城里开花家御匠坊的分号。

起初花靖宣也是赞同的,但却临时得知,薛凰城作为流苍国西南部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一座城池,因年生日久,城垣有老化坍塌的迹象,朝廷想重新修葺,加固城墙,同时多建几处硬楼或者瓮城,防御外敌。

这工程之浩大,绝非一般的建筑商家可以胜任。花家颇得皇帝重视,自然是首选。但花家的死对头——薛凰宫家也很想得到这次机会。宫家的技艺虽然比花家稍逊一筹,但势力却庞大,朝中也有强硬的后台,那后台在皇帝面前一番美言,皇帝便犹豫了。

再加上西南边境总是不安稳,流苍国与北夜国之间的战事断断续续,皇帝一直为此焦头烂额,越是着急,反倒越手忙脚乱,圣旨迟迟没有颁布。

边疆抗敌,是一场硬仗。修城筑防,也是一场硬仗。若能取得这次机会,也是为朝廷效力,为百姓效力,无上光荣。同时,花家建筑天下第一的交椅也可以坐得稳稳当当。但若失败了,只怕花靖宣再难有翻身的机会,这辈子都会被宫家骑在头上。

花家百年的基业,不能传到他这里便蒙了羞,他因而希望花无愁回薛凰城,在他身边帮助他。

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花无愁刚完成了拙景园的工程,甫一接到信函,立刻便回来了。

因为夜已深沉,兄弟俩并未长谈,花靖宣说花无愁赶了路,风尘仆仆,便要他回房梳洗休息。

这书房是在花家大宅一处独立的小院里,叫做墨香斋。花无愁住的是丹锦院,和墨香斋之间隔着琅环苑、晚晴楼、渡梅台。花无愁走着走着,停下步子,听廊角风铃摇曳,煞是悦耳。

从晚晴楼到渡梅台,因为地势起伏,建了一片爬山廊相连。初时廊角并没有挂风铃,后来还是花无愁向父亲提的议。父亲宠他,当他是小孩子心性,贪玩兴起,只不过挂与不挂都无伤大雅,也便答允了他。倒是府里的下人,都说那风铃趣致得意,一挂上去,风起时脆脆作响,整片园子都生动起来。

父亲的慈爱到如今一刻也不曾离开,花无愁想着想着,微微一笑,忽见前方爬山廊尽头的洞门外穿进来一个人,手里提着的灯笼将她一身黄衣照得荧荧发亮,好像一只飞舞闪烁的夜光蛾似的。

花无愁大喊了一声,“前面的人,站住!”

他认出了她,正是刚才在书房里缠着大哥的那个丫鬟。云翩听花无愁这样一喊,吓得手一抖,灯笼就落在了地上。顿时火焰燃起,将四周映得红亮。她弯腰行礼,“奴婢见过二公子。”

“美若天仙的小丫鬟,你去哪儿啊?”花无愁戏谑地问。

云翩低着头,“回二公子,奴婢刚才去翠明院给少夫人回了话,这会儿是要回晚晴楼歇息了。”

花无愁轻轻一睨,道:“原来你还知道翠明院里面有位少夫人啊?”云翩咬着唇不敢吭声,花无愁突然伸手过来,指尖穿入她耳侧的发丝,轻轻一拨,她吓得倒退两步,“二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花无愁笑得有点邪魅,“你不是很想攀附我们花家吗?我现在就给你个机会,好好地伺候本公子,怎么样?”

云翩急道:“奴婢没有那个意思,二公子误会奴婢了!”

“误会?”花无愁捏着她尖尖的下巴,嘲讽的笑容像寒刀一样割在她脸上,“你刚才不是还对我大哥投怀送抱吗?怎么,换了我就不行了?说起来,我比我大哥年轻,又比他生得俊俏,这城中多少名门闺秀还都盼着我眷顾呢,你可别,不、知、好、歹!”他一边说,一边霸道地欺身上前,她连连退步,撞上爬山廊的廊柱,退无可退,他的手臂一环,将她圈在身前,影子覆盖着她。

云翩吓慌了,双手在花无愁胸前一推,想将他推开。

可他却纹丝不动,狠狠地逼视着她,粗暴的呼吸吹拂着她鬓角的发丝。暗夜之中,一双深眸犹如装了一团烈火。那烈火似是与生俱来,和他此刻散发的狂傲不羁搭配得天衣无缝。他大笑起来,“怎么?你害怕了?”

云翩望着花无愁,想说什么,却挤不出一个字,眼泪都在眶子里打转。

花无愁仍是笑着,无可否认,无论是狷笑狂笑讽笑冷笑,任何一种或正或邪的笑容,到了他的脸上都是那么生动迷人。但云翩哪会有心观赏,只想赶紧逃离他,便将牙关一咬,眼一闭,在他的肩头猛捶了一拳,“放开我!”

花无愁没想到这小丫鬟被逼急了也敢枉顾主仆的身份,他不免一愣,收敛了笑容退步让开,道:“洛云翩是吧?你给我好好记着,你来花府是做下人的,最好以后都安安分分,别动什么坏心眼,否则,我花无愁第一个不放过你!”

云翩心头有万般的委屈,都噙在盈盈的泪眼之中,花无愁话音一落,她便撒腿向着爬山廊上方跑去,一口气跑回晚晴楼,回到自己的房间,突然双膝一软,蹲下身抱肩猛哭起来。

夜色那么凝重。

她心中有苦,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倾诉。

谁也不懂她!

不懂得她在人前的强颜欢笑!不懂得她在人后的哭泣自怜!

若不是逼不得已,她又岂会去做那种勾引别人相公的事情?如今,被花无愁撞破,他定是将她看成了心思邪恶的女子,当她是**胚子,恣意地欺负。

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的秘密,死死地缠着她,她摆脱不了。入府半月,今夜是好不容t?易找到一个跟花靖宣单独相处的机会,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一个花无愁,生生地搅乱了她的计划。

第二日,云翩在琅环苑看见花靖宣,他正在和御匠坊过来的学徒说些什么。不一会儿那学徒便作揖告辞,家丁来送他出门,六角亭里就只剩下花靖宣一人。

云翩急忙过去,喊了一声,“大公子早安!”这次她倒真不是故意要缠上他,却偏偏没留神路旁的花篱,有几枝伸了出来,将她一绊,她突然向前扑去,幸亏花靖宣眼疾手快,跳出亭子接住了她。

“没有摔伤吧?”花靖宣问。

云翩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趁势便往花靖宣怀里靠,“奴婢真是笨,还好有大公子在,否则,这一摔还不知以后能不能跳舞呢。”说到跳舞,花靖宣立刻就想起了昨夜的情形,又尴尬起来,推开她道,“以后注意些。”

云翩道:“大公子,昨夜……昨夜奴婢在送酒的途中被那紫雕玉琼浆的酒香迷住了,因而偷偷地喝了两口,奴婢酒量浅,没想到就醉了,所以才会在大公子面前闹出洋相来……”

花靖宣一听,“原来只是喝醉了。”

“嗯。奴婢知错了,请大公子责罚。”

花靖宣呵呵笑道:“算了,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以后别再偷酒闹笑话就是了。”云翩算准了花靖宣会这样说,心中得意,忍不住抿嘴窃笑。又问:“大公子在书房看了一夜的城筑吗?”

“嗯。”花靖宣点头。

“大公子如此操劳,当心别累坏了身子,奴婢这就去找人,给大公子准备些早点送去翠明院,大公子吃过之后,好好睡一觉吧?”

花靖宣正欲拒绝,抄手游廊上款款地走过来一个人。正是新婚的大少夫人李若伶。但见她一身素粉的衣裙,妆容精致,一丝不苟,神情却透着幽冷。花靖宣立刻迎上去,“若伶,这么早,是要出门吗?”

李若伶淡淡地答:“家里闷得慌,趁着清早天凉,想出外散散,顺道买些解闷的玩意回来。”

花靖宣道:“我正好也要去御匠坊,我们一起走吧?”

“嗯,好。”

云翩在旁看着,只道那李若伶一出现,花靖宣的眼里便再也容不下一丝闲杂。可是李若伶的态度倒是很费思量,花靖宣一夜苦读,她不闻不问,一双寡淡的眉眼,仿佛面对的只是普通的路人。

云翩看着他们并肩而去的背影,心中思绪难平,禁不住有点走神。直到角门外传来丫鬟经过的嬉笑声,她才缓过来。丫鬟们正说着笑,看到云翩,都笑盈盈地围过来,“云翩,昨儿个柳姐姐还说起你们最近编排的舞,很是好看呢,你就跳一段,让姊妹们解解馋,好不?”

她们指的是下月中旬花府将要举办的一场寿宴。虽然花家老爷和夫人都已经过世,但上面还有一位叔公,叫做花鹤年,是个不问世事,只做闲云野鹤的八旬老者。花鹤年长期住在薛凰城外的折叶寺里,和折叶寺的方丈下棋说禅,日子过得悠闲。花家有个习俗,就是每年花老爷子的寿辰到来,都会为他好好地庆祝一番。

花靖宣很早就开始筹备这件事情。到时候还会在琅环苑里搭戏台,有连串的歌舞表演。这些表演,都不必假手于外人,因为花府的丫鬟每人都有一技之长。有的精于歌舞,有的善于厨艺,有的能写诗会作画,总之,若是没有任何突出的技艺,是断然没有资格进府来当丫鬟的。

云翩正是靠着她的一身舞艺,才在这片华宅里谋得一席之地。

众多善舞的丫鬟之中,没有谁比得上云翩。管家于是安排她领舞,要她带着其余的九名丫鬟,编排寿宴上的舞蹈。刚才她们说的柳姐姐,就是那九名丫鬟之一。云翩笑了笑,“你们真的想看?”

三名丫鬟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地看着云翩。云翩得意地扬了扬头,“好,就给你们跳一段。”说罢,手指一翻,腰身轻转,纤足便在地上划开。

金钗炫微光,水袖动清波。

一步一步,脚底好像真的开出莲花来。

丫鬟们乐得喜笑颜开,赞不绝口。云翩正高兴,忽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轻摇折扇,冷眼打量着她。

她一紧张,仓皇地收了步子,向丫鬟们使眼色。丫鬟们扭头一看,都吐了吐舌头,蹲身行礼,“见过二公子。”匆匆地走了。云翩也跟着,混在丫鬟堆里不敢抬头。走出好远,总算松了一口气,回头去看,几树碧绿的枝叶旁逸斜出,掩着一路弯弯的青石板,风一吹过,叶片上的露珠便滴答落下来,似有几分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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