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顽石

回家路上，路过同桌口中校霸和高灵定情的校园后巷，我没忍住望了眼。

他们居然还没散场。

曹浩的外套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痞痞的一手夹着烟，一手拎着一张纸高高举起。

穿着白裙子的高灵蹦蹦跳跳的去勾他手里的纸，嚷着：「别念了，别念了。」

曹浩还在念，似乎是谁写给高灵的一封情书：「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周长是清狂。好酸啊，哈哈哈。」

我也想笑，那是惆怅，文盲。

我不想搭理，如果不是倒在地上的那个人。

垃圾桶倒了，恶臭的污水流出来，污脏了他素日白净的校服。

他瘫在地上，鼻青脸肿，蠕动了几次，都未能爬起，像掉入一滩烂泥里挣脱不开的蛆。

乔启明，理科永远的第一名，一年后他会成为省理科状元，直接拉开第二名三十多分。

他本应该被同学崇拜，被老师喜爱，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个哑巴。

上一世，我听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给高灵写了情书，被校霸放狠话，见一次打一次，直到高考前，他都没有再出现在校园里。

现在，高灵和曹浩沉浸在小情侣的打闹中，没有发现巷口的我。

但趴在地上的乔启明看到了，他琥珀色的瞳孔盯着我，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声音。

我停留片刻，没有回应，转身离开。

回了家，十年前的家，让人熟悉到让人想哭。

阳台上堆满了纸壳、易拉罐、塑料瓶，整个房间像个废品收购站，这些是妈妈的宝贝。

她一个人养两个女儿，为了一个塑料瓶和小区的大妈打过架，为了多卖点钱，在废品里塞过石头，报纸里夹过纸。

厨房里热着饭，她还在阳台，收拾这些宝贝，听到开门声，她回头看了眼我。

「昱昱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灵灵又去同学家写作业啦？厨房里有饭，你……」

她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扑了上去，将她紧紧抱住。

她有点无措，伸着的手要落不落：「怎……怎么了？学校有人欺负你了？」

她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废品***的味道夹杂着汗水的臭味儿，却把我的心拽向温暖的实地。

我埋在她怀里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不想吃鱼了，妈，我好讨厌吃鱼。」

她拍了拍我，声音带着无奈的纵容：「没做鱼，做了鸡腿，不过肉菜等灵灵回来再吃，你先喝点粥垫垫。」

「我要现在就吃！凭什么，每次她回来晚要等她，我回来晚的时候，都是剩菜！」

「你是姐姐……」母亲讷讷的，惯性吐出这样一句。

「就因为我比她先迈出你的肚子，我就得一辈子让着她，一辈子以她为先吗？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们吵架了？」大概我太过反常，她思量半晌，得出个结论。

坦明上辈子太过荒谬，妈妈不会信，我只能找借口：「她和同学说我笨，说我是她的奴才，保姆，说在你肚子里脐带怎么没有绞死我，她更想当独生女。」

这些不是胡编乱造，是毕业后我无意看到她的微信，她和朋友的聊天记录。

妈妈哑了哑：「小孩子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好了，不就是一顿饭嘛，让你先吃。」

她妥协了，在衣服上抹了抹手，把厨房里的菜分成两份，菜多肉少的那份是我的，肉多的是给高灵留的。

我盯得太紧，目光太热，她尴尬的舔了舔唇。

「你妹妹脑子动得多，要补补。」

我按着肉多的那盘没有松手，她叹了口气又说。

「妈不是不向着你，你妹妹以后是要有大出息的，你现在委屈点，等长大了，她会记得你的好，带带你的。」

带我？带我去孤岛上，让我们相食，让我生不如死吗？

妈，如果她的聪明，优秀的成绩，能带来光亮的未来，是你爱她的理由。

那我也做到这一切呢？

你是不是就可以收回喂了豺狼的爱，会不会多爱我一点？

她自甘堕落，她被我毁灭的时候，你会不会不那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