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歌女

顾唯声番外：

1

我得知阿妆的死期，已经是一年后的事情了。

当初家里安排我去留学，其实只是个幌子，我真正的意图，是投身了地下党。

我离开家的时候，文妆还只是个半大的丫头，因为不放心她，我处处跟人打点，让大家照顾她。

离开的那天，她哭得眼睛都变成了桃子，却还拉着我的衣角，怯生生的问我：「顾哥哥，你还回来吗？」

我心疼极了。

可我还是没有回答她，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来。

我不敢给她任何的承诺。

男儿当自强，我可以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可我只想要我的阿妆平平安安。

这四年里，我通过组织，知道了仙乐门有一名眼线，她成功地打入了秦老爷的内部。

秦老爷，手里掌握着日军最大的军机机要图，有了这张图，我们能减少很多的伤亡。

组织一直有派人去打探，可秦老爷的防备心很强，每一次，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我曾经在组织的安排下，去给其中一个女同志收过尸。

她甚至都没有一个棺椁，浑身**着，被人用草席一裹就丢在了乱葬岗。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身体已经硬了，整个人又青又紫，体无完肤。

一起去的女同志，忍不住掉了眼泪：「我们一定会重新拿回南京城的，一定不让她们白死！」

我沉重的点头：「一定。」

可我当时不知道，接替这个任务的，会是我的阿妆。

这三年来，为了怕给秦老爷留下把柄，我们行事格外小心，从来没有过书信上的往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文同志。

尽管如此，我也知道，她是报了必死之心。

只要能拿到那张图，无数人前仆后继。

我唯一一次收到她的信件，就是在妇女救援会里的捐款明细里。

那是一首藏头诗，她说，「我要动手了。」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的字迹。

那可是我的阿妆。

没人知道我那一瞬间的绝望。

可我无法阻止。

她行动的那天，我带着人一起，攻占了秦老爷的家。

经过一番激战，我生擒了秦老爷。

可也看到了，阿妆已经凉掉的尸体。

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从容。

那一瞬间，我泣不成声。

我把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她的伤口，跟她道歉：「对不起，阿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可她没有回答我。

她也不能再回答我了。

我把阿妆带回去的时候，李文闺跑上来，抱着她哭得像是快要晕过去了一般。

她说：「我不要什么革命，不要什么战争，我只要我的姐姐回来！」

一声声，一字字，让这些见惯了战争的汉子都跟着红了眼眶。

阿妆，是我见过，最勇敢美丽的姑娘。

即使是死，她也还是给我们拖延了时间。

她告诉秦老爷，机要图她给了妇女救援会，但实际上，她把那张图，通过李文闺的手，带给了我。

收到这张图的时候，军中大庆。

大家都知道，在南京城蔓延了这么久的战火，终于可以在这一刻结束了。

所有人都在庆祝，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拿着那张，早已经泛黄了的照片，看着她原本的模样。

照片里的她，扎着两个麻花辫，笑得一脸天真。

那时候，她还是我的未婚妻。

只等着我留学回来，就会光明正大地嫁给我。

2

李文骏进了军营，他后来知道了阿妆的遭遇，那么大个小伙子，在我面前哭成了个孩子。

他颤抖着声音跟我说：「唯声哥，是我对不起我姐。」

「我竟然还对她这么坏。」

我听着他这么说，我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但我知道。

她不会怪我们的。

她想要的盛世安稳，会在不远的将来实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