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换壶热茶来。”
谢云霜先是朝着春禾吩咐了一句，这才不急不慢地挨着陆氏坐了下来。
“舅母，先前云霜托你找的人带来了么？”
“带来了。”
陆氏点点头，跟着又再蹙起了眉头：“不过你们附上不是有大夫，我记着……好像姓黄？”
陆氏边说边朝随侍的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将自己带来的大夫找来。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记着此前曾听你娘说过，那个黄大夫的医术似乎还挺不错的，如今你却叫我在外头另外给你找个大夫，你……”
“若当真可以，我娘的身子又怎会越来越弱？”
谢云霜冷眼，连带着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
“舅母既然知晓姜家想要退婚，想必也听说了我父亲与那个柳氏的事吧？”
“不过是些流言罢了，你可千万莫要在你娘跟前提起……”
陆氏眉头皱得更深，下意识就要劝解。
可话未说完就被谢云霜直接截了话头：“不是流言，柳氏的确早就与我父亲相识，就连她那两个年岁与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也的确是我父亲的私生子！”
“怎么可能？！”
陆氏大惊。
贺氏嫁与谢庸多年，虽不得婆母喜爱，可谢庸守着贺家的规矩，多年来连个通房都不曾有，怎么会……
“这事你娘知道么？！”
“知道，如今人就在府里，便是想瞒也瞒不住。”
谢云霜凄然惨笑，道：“而且云霜以为与其瞒着她叫她继续受骗，不如干脆一开始就剐了这身脓腐！”
“你，胡闹！”
陆氏心思转了两转，立刻就明白过来。
“我说怎么方才瞧着你娘好像整个精气神都没了，原来是你，你……简直胡闹！”
陆氏又气又急。
贺氏那个性子，本就柔弱，如今再教谢云霜这么一闹，只怕心底还不知道会伤成什么样子。
诚然，她不会怪谢云霜，也不会觉得说她真就错了。
可柳氏到底是因她之故才会成了谢庸的妾室，无论贺氏如何为她开脱，私心里也还是会觉着伤心。
这种伤心就像是疼痛一般，不是说你能忍住，你就真的感觉不到疼的。
“夫人，齐大夫来了。”
轩外婢女去而复返。
后头还跟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
一身方士打扮，说是大夫，可瞧着却更像是个道士。
陆氏没有做声，只是沉着脸朝着谢云霜点了点。
婢女会意，直接行礼退了下去。
见状，谢云霜直接朝着这道士模样的齐大夫道：“有劳齐大夫了，家母身子虚弱，又久药不愈，我怀疑是否是吃食用具上出了问题，所以才特意托舅母请了齐大夫过府，还请齐大夫帮忙查探一番。”
“可，还请大姑娘找个人带路。”齐大夫道。
“琦玉姐姐去吧。”
恰逢琦玉跟着春禾一道进来送茶，谢云霜便直接点了她去。
琦玉也是贺氏跟前得脸的，对漪澜院也算熟悉，有她跟着，旁人自是不会敢多嘴。
“你怀疑……”
陆氏见状眉头紧皱。
话未说尽，谢云霜便已然认同似地点了点头。
见状，陆氏脸色更沉，同时心下也想得更多。
谢家没什么根基，说是寒门都是抬举。
而谢家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谢庸能够封侯，无一不是公公贺太傅在背后帮衬。
可贺太傅当初却是极力反对这门亲事的。
陆氏至今记得，当初见完谢庸后贺太傅说的那句秀而不实。
起初陆氏也以为贺太傅是当真如贺氏说的那般，存了门户之见，所以才瞧不上谢庸。
可这么多年相看下来，陆氏却越来越觉着公公贺太傅才是真的慧眼如炬。
谢庸其人，确是徒有其表。
虽然这些年谢庸确实守着贺家的规矩没有纳妾，甚至外头提起也都是赞扬，可陆氏瞧得分明，自打贺氏成亲之后，她脸上的笑容明显变得少了。
尤其是近这几年，她几乎就没怎么见她笑过。
若是谢庸当真待她极好，她又怎么会过得这么愁苦？
“如今也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谢云霜有些沉重地吐了口浊气，又顿了下，这才将方才春禾抱来的账册拿了过来。
“这几日我闲着无事，翻了下府里的账册，发现好些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我也不曾学过管家，也不知究竟是真的有错，还是我自己弄错，所以还想请舅母帮着瞧瞧。”
说着谢云霜翻开账册，指着自己圈出来的几处觉着不对劲的地方。
陆氏只瞧了一眼，便瞬时坐直了身子。
“确实有些不对。”
“除了你圈出来了的这几处，还有厨房的采买，这几处的人情来往，都不对。”
陆氏说着将账册又递了回去。
“这个……云霜不懂。”
谢云霜不明所以。
陆氏点出来的这几处，对比以往都没什么太大区别，按说不会有问题才是。
“你这账本记得都是近几个月的，你若只是这么单拎出来看，乍眼确实没什么问题，可是年后至今这两月，不年不节，你们府上也没谁要过寿摆宴，可这厨房的采买支出却是一月比一月高，虽然只是高出了百八十两，可这事本身就透着不对。”
说着，陆氏又直接点着那几处送礼的支出款项，意有所指道：“所谓人情来往，讲究的就是一个有来有往，再一个，就是身份，规矩。”
“比如咱们亲戚之间，送什么礼，送多少礼，虽说严格来说也没那么多讲究，可如你我这般亲近的，跟那八竿子打不着，甚至你连听都没听过的，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且这事说是但凭心意，可若只收不送，或者只送不收，那便不叫往来，叫接济。”
“再说这规矩，你爹是侯爵，你舅舅如今尚未袭爵，且你爹在户部任职，而你舅舅方才入仕，堪堪顶了个国子监监丞的职位，怎么算都比不过你爹去，可你若因此就轻看了你舅舅，给你爹送了重礼，而对你舅舅不闻不问，那大抵你舅舅也是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话落，陆氏端着茶盏呷了一口，这才又再轻笑着道：“当然了，你舅舅会与谁亲近，又会与谁交好，定是不会以这礼物多少当做标准，也定不会因着你不与他送礼就疏远了你，可却也多少会受些影响，这么说你明白么？”
“明白。”
谢云霜点头，又亲自执了茶壶替陆氏斟茶：“多谢舅母。”
从前谢云霜跟着贺氏一道，活在虚假的繁荣里。
贺氏疼惜她，只愿她天真烂漫，也没教过她这些。
后来婚事被毁，她被送给萧灼做妾，也再无机会接触学习，自然也就不懂。
可她不懂只是没有接触，不是真的因为蠢笨而不明白。
何况陆氏已然是揉碎了喂给她了。
“这府里名义上是我娘在管家，可实际她却只负责出银子，余下的都是老夫人领着那些婆子在操持。”
所以这些账目上的事情，绝对与她有关！
“这事我不便直接插手，回头留两个得用的婆子给你，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
陆氏又再饮了口热茶道。
谢云霜大喜：“云霜正有此意！”
正说着，就见外头琦玉领着齐大夫折了回来。
琦玉手里还抱着个罐子，脸色也有些难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