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结婚吧——
短短五个字，回荡在慕浅浅的脑海中，久久没有散去。
她看着天际的斑驳星空，心底竟说不出是何滋味。
如果当初听到陆安尘对自己说这句话，她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爱他到至死不渝。
可此刻听到这番话，她只觉得再也回不去了。
外婆一事，是她永远都垮不过的坎。
她做不到再心平气和面对这个男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安尘，你的婚礼会有铺满玫瑰花的红地毯，会有拱门气球和婚纱礼服，但唯独不会有我。”
慕浅浅轻声说着，微微空洞的眸底没有一丝涟漪。
她挂了电话，将手机调成免打扰模式。
陆安尘对她而言，是永远都追逐不到的光。
逐日鸟追逐烈日永不停歇，但她要停下来了。
往后的岁月，她要去追逐自己的信仰。
接连的半个月时间，慕浅浅不再接听陆安尘的任何电话。
但尽管如此，陆安尘还是隔三差五给她发来短信。
“我租下了你在海城的房子，等你回来。”
“慕浅浅，没能和你外婆见上一面，我很遗憾，也很抱歉。”
慕浅浅从未给过陆安尘任何回应，继续默默在漫天风沙中徒步拜访贫困居民。
身为医者，她时刻谨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过了几天，陆安尘又发来短信。
“我去看过外婆，也在她墓前许下了承诺，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你一起去看她老人家。”
提及逝去的外婆，慕浅浅已然麻木的心不由得一阵酸涩。
回想起这阵子陆安尘的种种表现，她更是有些茫然。
他们，真的还会有以后？
援疆医疗工作渐渐到了尾声，队长督促大家提前收拾好行李，腊月过小年返程。
慕浅浅拿出手机，又看到一条未读短信。
“我买了来新疆的机票，这次，你等我。”
蓦地，眼眶有些泛涩。
她知道陆安尘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人，只是他做出这样骇人的举止，陆家人作何想？
慕浅浅深吸一口气，思考许久后敲击屏幕。
“不用，我后天的车票回海城。”
信息刚发出去，陆安尘便立马回了消息。
“好，我在车站等你，这次绝不会迟到。”
慕浅浅放下手机，看向窗外茫茫一片沙漠。
纵使黄沙漫无边际，也有绿洲驼铃指路。
临行前夕，慕浅浅还一个老年病患要做最后的复查。
“天气预报说塔克拉区会有寒流侵袭，极有可能下雪，你这时候出去太危险了。”张雯在一旁劝阻道。
慕浅浅系好围巾，背上医疗箱，走出营帐。
“老奶奶腿不方便，我今天若不去，以后也没机会了。”
徒步半个小时，慕浅浅到了老人家。
测完血压，开好各种急救药，她再三嘱咐后才离开返程。
但没走几步，天际飘起了鹅毛大雪。
沙漠，下雪了。
放眼望去的漫天黄沙，顷刻间被一片雪白覆盖。
用来在沙漠中寻路的标记，全都看不见了。
慕浅浅揉了揉眼睛，蓦地有些寻不到回营地的方向。
她拿出手机想寻求帮助，却发现信号断断续续。
手机电量，仅剩19%。
慕浅浅凭着直觉，在漫天白沙中走着，却感觉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天，越来越冷。
她的棉鞋被雪浸湿，握着手机的手冻得发麻。
“呼呼——”
寒风呼啸，雪越下越大，气温也渐渐降低。
慕浅浅找了个背风的沙丘蹲坐下来，想保存最后的体力。
冷，侵入骨髓的冷。
她哆嗦地拿起手机，调出陆安尘的微信。
“陆安尘，塔克拉沙漠的雪好大，我迷路了……”
她松开冻僵的手，屏幕上却显示信号弱语音发送失败。
慕浅浅靠着沙丘，看向远方的双眼渐渐模糊。
身体逐渐麻木，她颤抖着僵硬的手敲击屏幕。
“……别等我了……”
只是，她还来不及按下发送键，手机蓦地滑落被雪掩盖住，再也没有被捡起来。
风雪拂过，扬起阵阵白沙。
沙丘之下，女人的身影彻底被掩埋……
海城车站。
陆安尘坐在候车厅静静等着，他手中的银灰色锦盒在光线的照射下，发出莹莹光泽。
墙上电视屏幕上，突然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
“新疆塔克拉沙漠突遭寒流侵袭，局部地区气候骤变，一名援疆女医生在风雪沙漠失联，目前正在搜救中。”
陆安尘看着电视上的新闻，心蓦地一沉。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传来了消息。
看到慕浅浅的聊天框，陆安尘松了口气。
只是点进去的刹那，他的脸色急剧变化。
“陆安尘，塔克拉沙漠的雪好大，我迷路了……”
“别等我了，我回不来了……”
陆安尘的心急剧跳动着，脑子猛地缺氧。
他抖着手给慕浅浅打电话，却显示无法接通。
一次，两次，三次……
陆安尘拨得越多，手抖得越厉害。
一股浓烈的不安从心头迸射而出，让他整个人犹如被烈火灼烧。
他正要再继续拨打电话，忽的听到候车厅墙上的电视内，有了最新的新闻播报。
“据前线记者报道，塔克拉沙漠搜救队已找到援疆女医生的遗体，众爱心医务人员惋惜送别为民牺牲的白衣天使。”
陆安尘心一颤，有些僵硬地闻声望去——
硕大的电视屏幕上，赫然刊登着慕浅浅身穿白大褂的黑白照片！
第十一章回家的路
陆安尘双眸之中充满着不可置信。
他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许久，陆安尘低头看向了还停留在拨号界面的手机，切到了慕浅浅的聊天窗口。
陆安尘瘫坐在车站的座位上，花光身上最后的力气点开了慕浅浅发来的语音条。
“你不要等我了……我回不去了……”
“雪好大……我找不到路了……”
风声与慕浅浅小声的嗫嚅再次通过手机传达到了陆安尘的耳里，还混淆着车站嘈杂的声音。
他眼眶泛红，抬眸望向刚才播报着新闻的电视屏幕，显示屏上的画面已经跳转到了另一条新闻。
就像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陆安尘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售票口。
“给我一张，给我一张去塔克拉的票，要最近一班的。”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售票员见状也不好耽误，动作利落的出了票之后便将证件与票递给了陆安尘。
他太痛了，即使方才屏幕上的新闻与慕浅浅的黑白照片一晃而过就像是梦境一般，但是心脏处传来的痛感实在过于真实。
心脏的跳动与血液之中叫嚣着的悲戚都在告诉着陆安尘，这不是梦。
他浑浑噩噩的上了车，不眠不休的在火车上度过了不知道几个夜晚，终于抵达了新疆塔克拉。
陆安尘找到了支援新疆的医生队伍，他踉踉跄跄的走进了队伍中央，其他人对他投向了异样的目光。
就在这时，陆安尘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女声。
“你好先生，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他转身看了过去，是张雯。
张雯是慕浅浅和陆安尘的大学同学，看见来人是陆安尘时一愣。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要结婚了吗？”
张雯的声音很冷。
陆安尘连着几天不眠不休，面色十分憔悴，他望着面前的张雯，喉咙嘶哑：“慕浅浅呢，我带她回家。”
闻言，张雯眼眶渐红。
“前几天沙漠发生了意外，慕浅浅和其他几名医生恰好外出。”
后面的话张雯不忍再说下去，实在是过于残忍。
陆安尘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一般，他张了张干燥的唇瓣，喉头却像是哽住了什么东西一般，说不出话来。
“跟我来吧。”
张雯说完，转身便走，陆安尘跟在她身后，走进了一间帐篷。
“出事当天之后，有的同事已经被家里人领走了，只有慕浅浅，没有人来找她。”
帐篷内灯光灰暗，陆安尘进了帐篷之后便看见了面前面色苍白躺着的慕浅浅。
陆安尘心中一窒，面前的慕浅浅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可是她只是躺在那里，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般。
帐篷内一阵沉默，张雯即使责怪陆安尘无情，但是此刻也知道，若是真的无情，怎么会来找慕浅浅？
一片冗长的静谧之后，陆安尘缓缓开口，他神色温浅，嗓眼呛出了些许血腥味：“慕浅浅，别怕，我找到你了。”
“不会找不到路的，别怕。”
他伸手抚上了慕浅浅毫无血色的脸庞，冰冷的触感就像是一阵刀割。
张雯不忍心再看下去，片过了头，声音沙哑：“带慕浅浅回去吧，她只有你了。”
陆安尘点了点头，将白布重新盖上了慕浅浅的面部。
他心脏就快要被撕裂，那是无法形容的绝望与麻木，痛楚在此刻遍布的陆安尘的全身。
他亲眼看见了没有呼吸的慕浅浅，却无能为力，只能替她盖上了白布。
第十二章不要逼我
海城。
陆安尘处理好了慕浅浅的后事，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几天没有睡觉，几天没有吃饭了。
他在慕浅浅的灵位上写下了“陆安尘之妻”几个字，来参加葬礼的医院同事这才明白了二人之间的关系，比起安慰，似乎唏嘘更多。
可是陆安尘却不闻不问，只是在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情，摆放着东西，随意有多少人和他说着节哀，他都充耳不闻。
头七过完，陆安尘看着墓地上的墓碑，上前放上了一束白色玫瑰，转身便出了墓园。
他浑浑噩噩的掏出了手机，他想要再听听慕浅浅的声音，手机却早就没电关机。
陆安尘见状，将手机收回了口袋里，随手招了一辆计程车，回到了家。
家中一片寂静，他换了鞋，径直上了楼，给手机充上了电。
手机自动开了机，陆安尘躺在床上，等待着手机亮起之后便快速的点进了慕浅浅的对话窗口。
他从来没有删聊天记录的习惯，陆安尘把聊天记录翻到了最前面，点开了慕浅浅的语音条。
“学长你好，我是今年的大一新生，我叫慕浅浅。今天在食堂谢谢你啦！”
慕浅浅充满朝气的声音瞬间回荡在了整个空旷的卧室。
说完，慕浅浅便转身上了楼。
她不敢回头看陆安尘的反应，陆安尘也没有叫住她。
她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中。
慕浅浅推开了房门，熟悉却又陌生的装潢冲击着自己的大脑。
这的确是自己五年前的家，没有和陆安尘的合照，只有自己的物品。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坐在了沙发上。
既然重新来一遍，已经知道了故事最后的结果，慕浅浅不想要继续重蹈覆辙。
她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慕浅浅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院长的电话。
“主任，家里出了点事情，我想要请三天假。”
“这么久？你能尽快回来吗？最近这段时间医院人手不够。”
“我尽快吧。”
电话被挂断，慕浅浅精疲力尽的定了网上的票，决定明天就回一趟通州。
如果一切都重来一遍，那对于慕浅浅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在老家的外婆。
她从沙发上起了身，走进了卧室。
慕浅浅看着面前熟悉的房间，眼眶又些许泛红，她躺上了床，浅软熟悉的床铺在此刻给了慕浅浅一种无法言说的安全感。
她缓缓的阖上了双眸，脑海中却浮现了刚才的画面。
倒是也没有想过自己还有拒绝陆安尘的机会。
慕浅浅在心中苦笑了一阵，随即便陷入了睡眠。
……
翌日。
慕浅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昨天晚上那一觉并没有睡好，她几乎是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里的内容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前世的记忆与昨晚发生的事情糅杂在了一起，惹的慕浅浅头疼不已。
她缓缓的起了身，下床之后便利落的收拾好了自己，下楼之后拦下了辆出租车便向着车站出发。
从海城到通州并不远，坐绿皮火车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到了。
慕浅浅的时间算的很准，拿好票了之后便直接上了火车。
她昨晚没睡好，这会儿又开始犯困，索性阖上了双眸，睡了一会。
终于，火车上的播报响起，慕浅浅睁开了双眸，拿好了自己的东西便下了火车。
“真快啊。”
她没由来的感叹着，伸了个懒腰。
下一秒，慕浅浅心中却突然想到，明明就是半个小时的车程，为什么陆安尘就是赶不到呢？
冬天的风吹来，慕浅浅打了一个冷颤。
她晃了晃头，随即走出了车站，任由自己心中的苦涩发散到身体的没一个角落。
慕浅浅出了车站之后便搭乘了公交车直奔外婆家，没过多久，公交车便缓缓停靠在了慕浅浅的目的地，她跳下了车，望着面前熟悉的院子，眼眶渐红。
“浅浅？”
外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慕浅浅一愣，随即转过了身看了过去。
她头发已经花白，手上提着刚买回来的菜。
“外婆，我回来了。”
慕浅浅看着面前的老人，泪水夺眶而出。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说一声！哎哟，哭什么啊，走走走，外婆给你做好吃的！”
见到慕浅浅的外婆喜笑颜开，揽着慕浅浅的手一并走进了院子里。
慕浅浅伸手拿过了外婆手上的菜，和外婆一并走进了里屋，在木椅上坐了下来。
“这不是太久没见到你了，想你了吗？中午我想吃红烧肉，外婆。”
她笑了笑，抬手擦掉了眼中的泪水。
闻言，外婆依旧是笑眯眯的：“好好好，外婆也想你，但是我们浅浅可是大医生，还是工作要紧，我去给你做红烧肉！”
慕浅浅点了点头，看着外婆的背影，不知不觉眼眶之中又蓄满了泪水。
她看着院子四周，眼中酸涩又添几分。
慕浅浅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直到高中考去了海城之后，就鲜少回来。
外婆不想让慕浅浅担心，所以也从来没有和慕浅浅说过自己的身体状况，每次打电话的时候都说自己很好，不用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