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骨

“听过的。”

太平点了点头，随后一脸神往地说道：

“村口的赵叔说，离我们村不远的云庐山上就有仙人。前些年，清水镇的那头蛇妖，就是山上的仙人下来斩杀了，飞天遁地，好不威风。”

老人闻言呵呵一笑，随即问道：

“那太平你想跟那些仙人一样，长生不老，飞天遁地吗？”

“想啊，当然想。”

小太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又不好意思地挠头一笑道：

“不过赵叔说了，想要修行，须得天生灵骨才行。若你是天生灵骨，你的名字便会自动出现在仙籍之上，到时候会有仙人，亲自下山来接你上山修行，否则一介凡骨，是修不了仙的。”

听得出来，太平的语气其实是有些失落的。

“太平啊……”

老人犹豫了一下，随后一脸认真地看向太平，压低声音问道：

“若是有一段机缘，能让你得到仙籍，但须得冒着丧命的风险，你可否愿意？”

“能让我……得到仙籍？”

小太平先是一脸愕然，继而开始认真地思忖了起来。

“爷爷，若真有这种机缘，我是想试试的。”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地看向床上的老人。

“为什么？那可是有丧命危险的哦。”

老人面带微笑地盯着小太平那对干净的眼瞳。

“要是成了神仙，我就能帮爷爷您治病了呀？”

小太平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老人闻言先是一怔，继而重新露出了微笑。

“太平，拿……拿着”

接着，他努力地抬起手，将一只有些破旧的木盒递到了太平的手中。

“爷爷？”

太平有些不解地看着手中的木盒。

从他记事起，爷爷就十分小心的保管着这只木盒，谁也不让看。

“打……打开。”

老人语气非常吃力地说道。

“好……”

虽然有些疑惑，但太平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打开了那只木盒。

木盒打开之后，小太平只看到，那里面有一粒朱红色的蜡丸，以及一颗普普通的黄豆种子。

“这颗红色蜡丸，是我十年前，偶遇的一位道人所赠，又叫灵骨丹，服下之后，可化凡骨为灵骨，可让你的名字，出现在仙籍之上。”

不等太平询问，老人便指着那盒子里的那颗红色蜡丸解释道。

“世间竟有此等仙药？”

小男孩太平一脸的难以置信。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一颗灵骨丹又算的了什么呢？”

老人很认真地点了点。

“既然这灵骨丹，有这等奇效，那爷爷你为何没有服用？”

小太平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道人说，这灵骨丹须得年纪在九岁到十一岁之间的孩童服用才有效，你爷爷我得到这灵骨丹时，已经六十有三了，你爹跟二叔、三叔，也都到了不惑之年，我等服之无用。”

老人苦笑一声。

看得出来，他心中是有遗憾的。

若是可以的话，谁愿意错过这段仙缘？

“而且，这灵骨丹服下之后，药效只有半年。若你不能在半年内，修成仙家们口中的化气境，你乃一介凡骨之事，便会被宗门发现，名字也会从仙籍之中剔除，轻则被逐出山门，重则被抹去神魂记忆，变成痴儿。”

老人接着皱起眉头道。

太平听到这话被吓了一跳。

不过认真思忖良久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一脸恳切地看向老人道：

“爷爷，我还是想试试。”

在他看来，等他进了仙门，修了仙术，就能替爷爷治病了。

所以值得冒险。

“好。”

见太平心性如此坚定，老人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拿过他手中的蜡丸，剥去上面一层蜡衣，亲手送到小太平嘴边：

“吃吧。”

小太平没有犹豫，一口吞下了那灵骨丹。

丹药入腹，太平只觉得有一股暖流，好似一只温暖的手抚遍全身。

不过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样……就可以了吗？”

小太平一脸讶异地向老人问道。

“用不了几天，就会有山上的仙人，下山来接你了。”

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的他神色复杂，心中既有欣喜，又有担忧。

欣喜自不必说，太平是他最喜欢的孙儿，能走上寻仙问道之路，他自然欢喜。

而担忧，则是因为这条路必然无比坎坷，小太平甚至有可能挺不过半年，就会被逐出山门，沦为痴儿，凄惨一生。

“漫漫红尘路，凡骨问仙缘，若不尝尽人间千般险，哪得琼楼一线天门开？”

老人忽然想起那讨饭的老道人，在离去之前，悠悠然地说出的那句话。

一念及此，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了起来——“让太平走上这条路没错！”

“爷爷，那这颗豆子，又有什么用？”

心情有些忐忑的太平，忽然捏起了木盒之中的那一粒黄豆。

“这也是那老道人留下的，不过他没说具体功用，只说若是哪日有缘进入仙门，便用山中灵土，将这颗黄豆种下，到那时你将再得一段大机缘……”

老人语气虚弱地回答道。

“咳咳咳……”

说完这话之后，他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爷爷，你喝口水，别说话了。”

太平有些担心地上前扶住老人。

“太平……收好那颗豆子……爷爷今夜与你说的这番话……不能……不能告诉……告诉任何人……”

老人用力地抓住小太平的手腕。

“爷爷你放心，我谁也不说！”

小太平用力地点了点头。

“太平啊，你虽早慧，但世间险恶，你须得万分小心……”

这时，咳得嘴角溢血的老人，忽然双手用力抱住小太平的肩膀，然后双眼死死地盯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声道：

“太平，爷爷此一生都在寻那仙路，可终究被这具凡骨所困，你要争口气！为这天下凡骨，争一口气！”

说完这话，老人身子一僵，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爷……爷爷？”

小太平心头一凉。

他小手颤抖地伸到老人的鼻子旁，发现老人已无气息，顿时眸光黯淡。

“我……我没有爷爷了……”

小太平怔怔地站在那里，泪水在眼眶之中不停打转，最终，他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几年前父母死的时候他没哭，采药时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时他没有哭，被豺狼堵在洞口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时他没有哭。

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爷爷。

……

这一夜，小太平没了爷爷。

这一夜，云庐山青玄门灵骨碑的名录上，多出了一个名字——许太平。

“云庐山脚下的青牛村，一位名叫许太平的少年生出了灵骨，速速通知第七峰的峰主，让他派弟子下山接引。”

看守灵骨碑的长老，将一封书信放到门前一只白鹤嘴中。

“弟子遵命。”

白鹤口吐人言，继而伸展翅膀腾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