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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即将关闭之际,浩浩荡荡的人马呼喝进城,驶入朱雀大街,辄又分道扬镳。
留在原地的宇文谅摸了摸假胡须,歪头看向旁边,“田江,今日在猎场,我们打了个平手,希望不久后能与你再切磋切磋。”
田江冷哼,“你恐怕没机会了。”
“话别说得太死,我等着你。”宇文谅意味深长地收回视线,抬着下巴指了指前方,“诶?那不是令尊吗?”
田江自然也注意到了,没有说话,直接拍马从坊道离开。
见此,宇文谅笑了几声,满是讽意。
萧恕出建福门时已经月上梢头,转入朱雀大街,听见有人喊他。
他今日在兵部和御史台碰了一鼻子灰,被郑弗一干人等使绊,心里正窝着火,只当没听见,拍马往前。
谁知那人追了上来。
“萧公!小侄紧赶慢赶,都追不上你啊。”
萧恕故作惊讶,勒马道:“是宇文贤侄啊,这么晚还没回府?”
宇文谅朗笑,“萧公不也是嘛!小侄围猎归来,看到萧公此时方出皇城,惭愧啊。”
“那还不是拜贤侄所赐?”萧恕讥道。
宇文谅进京后奔走串联,这几日,不少御史弹劾萧恕,虽然都是些老生常谈之事,但御史台还有个郑弗主事,他不得不做些防备。
“小侄愚钝,不知萧公此话怎讲?”
萧恕不愿和他啰嗦,冷眼挥鞭道:“贤侄,老夫有事,先行一步。”
宇文谅抢道:“听闻贵府将有喜事,小侄先给萧公道喜了。”
“喜从何来?”萧恕看向他,马鞭凌空划过。
“京中盛传,县主嫁王府,可谓美谈啊。”宇文谅半是揶揄半是认真。
萧恕的脸色只有一瞬的惊诧,转而放声大笑,“荒谬!何人散播谣言,若被老夫知晓,少不得抽他几百鞭!”
“今日在城外,县主不知为何闯入猎场,小侄也是听了一耳朵别人的议论。”
“哦?议论?京城人多口杂,贤侄须得仔细分辨哪!”萧恕说完,马儿挨了记鞭子,撒腿狂奔。
宇文谅看着对方远去,勾起一抹邪笑。
——
听到奴婢禀报,高氏放下手中书,起身迎丈夫,萧恕却已进院来。
见他面色沉怒,唇线紧抿,高氏接过婢女递来的湿巾子,捧到丈夫面前,“擦擦吧。”
萧恕抽了巾子摔在案上,“去叫大郎。”
“这么晚了,找孩子做甚?他累了一天才回府,刚从我这问安回去。”高氏在旁边坐下。
萧恕朝婢女吼道:“还不快去!”
婢女忙退下。
高氏摇着羽扇,““你冲我发什么火?在外面受了气还得让家里陪你受着?”
“我何时冲你发火?”
她不紧不慢道:“冲着我的婢女,下我脸面。我这个主母也别做了,以后郎君肩挑两头,府里府外,前院后院,都归你管得了。”
萧恕瞅着她,“你若听了原委,比我还激动。”
“说来听听。”
他答非所问,“明日把阿鸢接回来吧。”
“阿鸢怎么了?”高氏停下摇扇的手。
“我回来时遇到宇文小儿,”他似在斟酌,“竟说阿鸢要嫁入王府。”
“王府?哪个王府?汝王已有王妃,雍王魏王尚未议亲,难道是永王?”高氏语速极快,笑道:“怎么可能,太荒唐了。”
“我自是不信,宫里从未有过风声,不知宇文小儿从何处听得,还是问问大郎吧!”
“也好,若真有人传谣,总得查出是谁。”高氏颔首,却想起近来传闻永王拒绝与周家结亲,太后为此很是不快。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萧邗夫妇的院子就在隔壁,他不多时便到,一一行礼。
“父亲,母亲。”
萧恕微低着头,半抬着眼,“明晚,你早些回来,出城接阿鸢。”
“是。”
“我问你,你为何让平乐跟她去别业?”
这一问,让高氏都诧异,萧邗却镇定,“她们姑嫂性子不合,多相处或能缓和。”
“仅此而已?”
“是。”
萧恕收回前倾的身子,坐直道:“我去了趟鸽房,发现半月前的一则消息,阿鸢曾在钱家食店打了宇文谅,永王也在,这件事怎么没听你说?”
萧邗眼皮一跳,“儿忘了。”
“宇文谅进京后,你大事小情均无遗漏,此事还关乎阿鸢,你怎么敢忘了?”
萧邗低头不语。
萧恕抬高音量:“到底是忘了还是隐瞒不报?还有,阿鸢今日去猎场做甚?”
“什么?猎场?”高氏望望这个看看那个,“你们父子俩到底打什么肚皮官司?”
“你问他,”萧恕指着儿子,“在京两年,以为自己翅膀硬了!”
“大郎,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高氏殷切问道。
萧邗吁了口气,认命道:“母亲,父亲,儿确有事未报。”
萧恕不再忍耐,喝道:“阿鸢和李慎到底怎么回事?”
“回父亲,儿也是因为食店纠纷才知阿鸢和永王多次见面,儿找过史夫人,说他们一起去过祆祠。儿拿不准阿鸢心意,不知她是玩心重还是……故而提议出城避暑,又叫平乐跟着。她告诉儿,阿鸢曾独自离开别业去见永王,二人过从甚密。”
高氏的扇子“啪嗒”落地,捂着胸口喘不上气。
萧恕扶住额角。
其子找补道:“不过,今日猎场之事纯属巧合,阿鸢意外进了猎场,好在雍王并未怪罪。”
良久,高氏起身,步子不稳,摇摇欲坠,指着门外道:“去,现在就去接她回来。”
萧邗上前阻拦,“母亲息怒,这么晚了,坊门和城门已经关了。”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孽障!”高氏扶着儿子的胳膊,捶胸顿足。
萧恕还算冷静,沉声问:“猎场先不管,她和永王的事还有谁知道?”
“田弟应该早就发现了,他带永王去过私宅,还有就是外面一些捕风捉影的。”萧邗扶着高氏坐了回去。
“我说她死活不嫁人,原来是……大郎,他俩到底何时……”高氏说不下去了。
萧邗恭立一旁,“儿猜测,大概是郑家案时。”
“李慎!”萧恕咬牙切齿,握手成拳,“**之徒,勾引我儿。好一个贤王,好一个道德君子!”
高氏眼眶通红,“阿鸢涉世未深,天真无知,以往胡闹就罢了,一旦传出‘私会外男’的名声,以后可怎么办!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她情绪激动,一口气喘不上来,竟趴着小案干呕。
萧恕忙抚上妻子后背,为其顺气,“夫人你怎么了?”
高氏摆摆手,用巾子拭口。
萧邗倒了盏饮子,双手递过去,“母亲。”
高氏刚想接,却又按着案角呕起来,直呕出一滩酸水。
“来人,去请医工!”萧恕喊道。
奴婢应声,匆匆出门。
萧邗劝道:“母亲勿急,保重身子要紧。”
“无妨,”高氏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迟早被这孽障气死。”
“母亲,容儿子不敬。儿知道母亲急怒,但阿鸢青春,知慕少艾是人之常情。若我们粗暴处置,只怕阿鸢伤心受挫,性情大改。七年前,就是因为那件事,让阿鸢变了个人。我们万不可冲动行事。”
“此话有理,”萧恕点了点头,“阿鸢那性子,强扭不行。大郎,你最了解阿鸢,依你之见,有何法子?”
萧邗早已计较,沉吟道:“儿隐瞒大人,本是不愿大人焦心。解铃仍需系铃人,儿早已想好,明日去找永王谈谈,和他讲明利害,让他和阿鸢断了来往。”
“你与李慎熟识,以你对其了解,有把握说服他吗?”
“他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爱惜名声,不会把事情闹大。他身份尴尬,隐忍谨慎,知道冲动的下场,为了他自己,为了阿鸢,他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高氏稍安,“这样吧,我先带阿鸢和江儿回幽州吧,京城是不能待了。”
萧恕点点头,又重声道:“大郎,明日,你把李慎约出来,我和他谈。”
“是。”
——
宵禁的鼓声回荡在京城上空,怀德坊的大门缓缓阖上,瘦猴般的小子从门缝里窜了进去。
“白鱼,你又这么晚回来?”路人喊道。
小子抖了抖手里的鱼篓,“去捞鱼了,分你几尾?”
“多谢,家里有。”
“不要拉倒。”白鱼把鱼篓往肩头一扔,连走带跳地拐入巷道。
在小院前停下,他刚要推开门,却脸色大变。
他从来没有锁门的习惯,每次出门随手把门一带,怀德坊北曲的人都知道,半掩着门的就是白家。
可眼下,两扇门页竟好好地合在一起,虽然没上锁。
白鱼眼珠一转,绕过院门,踩着石墩,攀上围墙,扫了眼院子,没发现异常,索性跳了下去,还不忘背着他的鱼篓。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屋边,躲在窗户旁,把耳朵贴在墙上,周围安静极了,和往日一样。他松了口气,刚要站直身子,就听到拍桌声,立马倒吸一口气。
“市井儿怎么还不回来?”
另个声音道:“莫急,坊门已闭,想必在回来的路上了。”
“我看,这小鬼定是宿在别处了,我们干等到明日也等不来人。”
“那你回去吧,主人问起来,你自己解释。”
“哼,我看你是想独吞那三百金吧?主人可说了,谁宰了小鬼、拿回金子,金子就归谁。”
白鱼屏住呼吸,抬脚欲溜,篓里的鱼却一个打挺跳了起来。
“谁?!”房中二人不约而同喝道。
白鱼扔了篓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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